婚姻就是纸包火 – 我夢見愛欺 (vol.131, s5ep5)

電影

雨木觀後感

也是一種不可承受之輕

「哪個夫妻不吵架。」我最近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參加公寓會議，住戶表示隔壁夫妻天天吵架，一哭二鬧三上吊，生活不堪其擾，不過那對夫妻只是租戶沒有出席，由房屋所有權人也就是房東太太出席會議，她本身不住這裡，她的身分必須回應，而她打算講道理還是不處理，坦白說我聽不太出來，因為她就是這樣回答：「天底下哪個夫妻不吵架。」

我用很特別的方式看完這部電影，也跟著自問，哪個夫妻不吵架，習慣不好，房事不和，我怪你亂花錢，你嫌我沒出息，然後再來一輪，夫妻吵架的故事有什麼特別？的確很老套，如劇中教授講的，老公自大又自戀，老婆壓抑憤怒很堅強，再多也沒有了。話說回來，我的觀後感從這裡開始，有時候，花就是花，如何一花一世界，就看他怎麼講，再看我們怎麼想。

教授

‘the Wife’ 的教授說他很痛苦，那種痛苦我相信很多男人都明白。做相同的事，另一半比較厲害，比較會賺錢，比較受歡迎，比較熱血，比較堅持，一比再比，就是比較強。怎麼辦？很悶，而苦悶只是最健康的反應，還有很多不用說也不該說，除非他真的什麼都不要。

回想教授身上的種種，他相信才華就是他的全部，對方否定他的才華卻依然愛他，豈有此理。才華沒了自信，事業沒了靈魂，無論該不該面對另一半比較強的事實，先相信天涯何處無芳草，到處找支撐，我不能說男人這樣很正常，片子裡的傳記主筆說得比較恰當，像這樣才華洋溢的作家總是伴隨旺盛的情慾，報章雜誌再三潤飾，就變成合情合理的浪漫故事。

誰也逃不了身體的債，一時意亂情迷突然被什麼東西打斷，不是電話，也不是外遞，更不是警察臨檢徵信抓猴，而是鬧鈴提醒該吃血壓藥，男人看男人，覺悟的那一刻到了嗎？我們先感傷吧。

教授每次外遇心如刀割，悔不當初，如果你有印象，他的措詞比我強太多了，換句話說，也信外遇太傷人，不堪現實太殘忍，某種程度他接受現實，卻不想放低自尊心，這種時候最適合回看歷史，法皇拿破崙雄才大略，盛世前期任命貝帝耶擔任參謀長，貝帝耶不僅足智多謀，最厲害的就是有辦法把大老闆很深奧、很簡短、很難懂的軍令，精準翻譯給前線將士，因此戰役頻傳捷報，而我覺得厲害沒有用，拿破崙覺得那是應該，‘the Wife’ 的教授也覺得理所當然，著作的想法、骨架，甚至取材人生經歷，通通都是他的，妻子沒有功勞只有疲勞，等一等，他唯一的才華被另一半認為很爛，已經盡量接受人生的不公平，那這種疲勞算什麼呢？捏背、帶小孩、分擔家務，如大象放進冰箱一樣簡單。最穿透我的在這裡，他有因此放棄婚姻嗎，他有因此離開家庭嗎？是啊，他沒有，而我真的找不到比他更男人的男人了。

自私、驕傲、不懂愛…云云爾爾，這些是男人本色也好，常用標籤也好，對我來說只是戲劇效果，大家多多少少期待看到熱鬧的東西，而教授的情節真正打動我的是那一刻，每個有故事的人都有所謂抉擇的那一刻，他的心選擇了比較，選了浮士德交易，因此慢慢擴散至全身，直到終生。他們都說永遠沒辦法事先知道，的確，不必因為很難選擇就什麼都不選，他不就得了諾貝爾獎嗎，選擇的結果，或有正確，或有僥倖，或有遺憾，能夠藉此學會如何去愛，就是最幸福的。

妻子

Glenn Close 在這部片的表演太棒了，我最早認識她的銀幕形象，應該和影迷朋友差不多，她用最深情的方式對付 Michael Douglas 的貓，‘Fatal Attraction’，激情奔放看了過癮。而 ‘the Wife’ 的她懂寫作，文學教授的妻子，師生戀之小三扶正，鋪陳收斂的戲直到尾段才爆發出來，不僅過癮，更打動我。

妻子是這個故事的靈魂，喜歡寫作，她的養成時代，文壇是奇特的動物園，容不下母的，只有公的，更別說雌雄同體。幸好她有聽進去唐頓媽媽的話，我是指 Elizabeth McGovern，作家不能只管寫，作品也要有人看，那是抱怨還是忠告，有時候我們很難區分，但是她把這些話轉為正能量，認清夢想、現實，以及自己能做什麼，我個人覺得這是極好的覺悟，而且個性幫了很大的忙，也因此她懂得欣賞教授的才華，即便花樣年華，也能在吵架時說出自己的原創力不如教授，也沒有所謂的援筆立成，未來叱吒文壇，換作我是她，恐怕除了生氣，還是生氣，「我不想跟你講話」之類的吧。

她有自己的想法，普遍認為有主見的人不容易聽勸，其實這是兩回事，妻子和教授不同的價值觀就是很好的例子，她願作王的推手，來自充分認識自己，而不是一比再比得出的退居幕後。在妻子與教授之間，推手當然也包含愛，因為愛，所以他是王，有的人性格像懷王，教授則像霸王，王的推手必須想辦法放大王的優點，模糊王的缺點，如果愛是盲目的，這種盲目值得一生懸命。

「不要在得獎感言裡提到我」，這段戲帶給我最深最深的感觸。想到這裡，恰巧放學時間，我住一樓，聽到外面有女人的聲音這麼說，講話要想一想再講，不要隨便亂講。我心想應該是媽媽在教小孩吧，希望那孩子記得，哪怕聽不懂，也要記得媽媽永遠是對的。進一步說，老美電影時常出現一句話，say it when you mean it. 既然事關真心，那請真心想講再講。

教授在臺上感謝他的妻子，滔滔肺腑而且幽默，我卻嚇得冷汗直流，為什麼？這得由當初說起。

一開始會覺得對方不明白，不知道出版社喜歡什麼文稿可以練習，不知道如何去愛可以慢慢體會。四十年的婚姻讓她看清楚，如果教授真的不懂該有多好，因為，世上最無言的辛酸，不是對方不懂愛，而是對方覺得自己非常懂愛，「沒有妳，我什麼都不是」、「我非常重視我太太」、「每個得獎者都會感謝太太」，教授就是他自己，那些相信對來他說非常自然非常輕，也通通變成妻子的不可承受之輕。

我在想，沒有這個故事，沒有諾貝爾文學獎，他們牽著手去北方小木屋，那該有多好。

婚姻可以是歷久不衰的故事題材，也可以是一張纸。都說紙包不住火，婚姻用來踢爆這句老話，情分如火，相處更火，婚姻就是纸包火，包君滿意太難，包君難以忘懷，剛剛好。(2019-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