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你們在講 – 我夢見小丑 (vol.163, s5ep37)

電影

雨木觀後感

解脫是懂擦乾眼淚看以後

‘Joker’ 有好幾位配角都是銀幕熟面孔，劇本給他們發揮的空間不大，應該是複雜的商業策略，於是我看我看得懂的，主角亞瑟·佛萊克周圍有哪些人？Robert De Niro 演節目主持人，Frances Conroy 演亞瑟的養母，Brett Cullen 演蝙蝠俠他爸，Zazie Beetz 演亞瑟的鄰居，他們跟主角有對手戲，但不至於搶戲。Marc Maron 演節目製作人，他在 ‘華麗女子摔角聯盟’ 演的製作人很有特色，這裡也是演製作人，似乎龍套一下而已。Shea Whigham, Bill Camp，他們演調查專員二人組，無獨有偶，Whigham 在 ‘Homecoming’ 演的調查專員很獨特，Camp 更多例子，商業片、獨立片都有，他演調查專員，我第一個想到 HBO ‘罪夜之奔’，他在戲裡的調查近乎病態，給我很深的印象。

回到 ‘Joker’，我只記得兩位實力派演員在列車上追捕亞瑟，很多戴小丑面具的民眾包圍他們，被圍剿，那班列車該不會是開去釜山的吧？綜合這些奇奇怪怪，不是ＫＭＴ的初選，而是我個人的觀察，這個劇本裡的配角就是英文字面上的意思 in supporting role，所有配角襯托主角，把表演空間讓給亞瑟，讓給他大聲哭泣，讓給他俏皮下樓梯，讓給他慢慢發神經，但是，亞瑟代表一個沒有舞台的演員，換句話說，你們給的不是我要的，我表演的也不是你們要的。

身為觀眾，遠看亞瑟的人生就像一齣喜劇。

亞瑟·佛萊克這個人物讓我想起很多事，走近一點觀察他的生活，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突然想到魯迅先生說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四句話抒發自嘲心情，而這裡情況不一樣不能照抄，改一下，希望魯先生別太生氣。

粉墨登場千夫指
俯首只因喜劇夢
衝出車廂一聲雷
管他桃花笑春風

亞瑟是虛構人物，我在他身上看見的東西卻很真實，就從自嘲開始。

The worst part about having mental illness is people expect you to behave as if you don’t.

亞瑟準備了很多笑話，例如這個，「得了精神疾病，最慘的就是大家希望你可以一副沒病的樣子」；還有一個印象很深，「我從小就想當喜劇演員，大家都笑我，長大後我站在台上表演，沒人笑我了。」

自嘲是一門很棒的生活藝術，成功者自嘲讓人覺得謙遜、幽默，失敗者自嘲則有淡淡的哀愁，比方說大禹治水成功，人家說他三過家門而不入，工作很有責任感，他說不是，三次剛好碰到老婆生理期，拿工作避一避而已。回看亞瑟，他知道自己是失敗者，願意拿自己的困擾博君一笑，可是笑料素材有關隱私，觀眾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氣氛尷尬，最好的情況就是聽了苦笑，回家繼續過生活，但別忘了他在罪惡之城高譚市，亞瑟的自嘲被有心人利用，被反向操作，在電視上播映給更多人看，大家快來看這個亞瑟，居然好意思上台講一堆不好笑的內容，於是笑話不重要，他本身淪為笑柄。

不想站在台上出醜，想下台又沒有台階，很容易開始怪舞台太殘酷，江湖太惡毒，忙了半天只是互相耽誤。換個角度看，倒也未必如此，那首金曲 ‘That’s Life’，電影用了瘦皮猴辛納屈的版本，我個人覺得這個安排替電影加了很多分，‘I thought of quitting, baby. But my heart just ain’t gonna buy it.’ 也想過一走了之，偏偏就是不甘心。多麼熟悉的感覺，如果你路過高譚市，千萬不要同情亞瑟，那些不僅是他的自嘲，也是他最後的自尊。

亞瑟·佛萊克，ＤＣ漫畫人物，蝙蝠俠的宿敵，身上的顏色很鮮艷，綽號小丑，為什麼叫小丑？我從這裡開始思考，甜茶、捲福、法鯊、大表姊、暮光女、超殺女，這些綽號有關長相、名字諧音、演過什麼人物，屬於外在的。小丑同樣有關外在，如同躲在下水道的潘尼懷斯也叫小丑，然而亞瑟·佛萊克叫小丑還包括內在因素，在他的生活裡，大家不買單他的笑話，而且把他整個人當成笑話，邊緣的、失敗的、被社會看不起的 Joker，的確，joker 在這裡比 clown 更準確，最有意思的是，Joker 不是亞瑟自己取的，既然你們把我當笑話，後果就是你們自找的。

亞瑟選擇的路必須擁抱群眾，可是主流意識不接受他，甚至嘲笑他、傷害他，回顧一下這段對白：

‘All of you, the system that knows so much. You decide what’s right or wrong, the same way that you decide what’s funny or not.’
你們最懂啦，好也是你們在講，壞也是你們在講，反正都是你們在講。的確，這個小丑是虛構的嗎？我在他身上看到太多真實。

一步一步觀察亞瑟，他的人生近看是悲劇，有象徵意義，限制級的片子放諸於世，限制級能夠限制多少寂寞心靈？我不知道。

浮浮沈沈藝界人生，冷冷暖暖多變人情，舞台上燦爛笑容，舞台下寂寞心情。這是姚謙的詞，二姊的歌，‘Joker’讓我想起這首歌，人生浮沉、人情冷暖、笑容與寂寞，收集這些東西可以開一間黑色博物館，除此之外，亞瑟不斷找尋舞台，沒有舞台接受他，館長的位子非他莫屬。

小丑化妝，小丑跳舞，我感覺到他解脫了，說不上來任何原因，解析還是交給專家們吧，對我來說，解脫應該是藝術起了作用，那種爽過頭、不太協調的舞步，還有瘦皮猴的歌讓一個反派也可以有好的企圖心，doing bad thing for good reason, right? 我們享受犯罪片的時候，道德先休假吧。主要是那些藝術元素反轉我的思路，這個亞瑟不斷尋找舞台，沒有舞台接受他，之間存在資歷、技巧、觀眾緣，很多框框架架的東西，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心魔，自己追尋的東西反而成了自己的阻礙，乾脆衝破框架，就像衝出那節侮辱他的車廂，把整座高譚市變成他的舞台，再也沒有互相耽誤，直到戴齧齒動物頭套的富豪跑出來阻止他，不過這是後話，他們說這裡沒有ＤＣＥＵ，所以，破除自己的心魔，整座高譚市都是小丑的舞台，我羨慕他終於解脫了。

‘Joker’　製作方表示這部片是獨立故事，ＤＣ漫畫世界之外。後來公映，片子沒有科幻情節，人物沒有超能力，即便有時候我覺得精神異常也是一種超能力，但…

有一些說法耐人尋味，亞瑟不是小丑，他只是開了第一槍，喚醒高譚市底層民眾，後來才會出現真正的小丑。或者，亞瑟的兒時陰影可以連結 Ledger 演的小丑。我個人認為這個說法都是成立的，但不是這樣才叫看懂電影，比起因為所以，有意思的故事可以讓人想到很多可能性。依照過去的經驗，大型電影公司出品的片子，公映版不會那麼絕對，之後所謂的導演版或加長版再說也不遲。

最後一個感觸，‘Joker’ 沒找費玉清主演真可惜，我很享受片子提到的笑話，尤其是有顏色的，性愛對女人來說就像買車，對男人來說則像停車，如果我有一本小冊子，當然會筆記 sex always works. 其實有筆記，只不過筆記本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Joker’ 點亮記憶中的一則段子，有個台灣青年和他的陸配，性生活很協調，沒想到有一次親熱時老婆突然說，不准動！你被大陸團團包圍了，趕快棄械投降。老公聽了還是繼續動，他說，不投降，台灣被包圍，還有金門馬祖兩個小島。(2019-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