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工作 丟了住所 差點還丟了性命 – 我夢見難以置信 (vol.219, s6ep48)

連續劇

雨木觀後感

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Unbelievable’ 來自真實事件，敘事兵分二路，不當偵辦，結果難以置信，積極偵辦，結果另一種難以置信。2015 年有專文報導，鍍金後還有專書詳細整理事件內容，進一步改編劇本當然是好主意，甚至好生意，但沒有加重口味，至少我眼中沒有看見太多人工添加物，編劇群都是老司機，整套劇兼顧戲劇性與感性，平均兩段查案的戲就會伴隨一段文戲，犯罪劇相對少見的營養比例，也因此帶給我很多感觸。

１

劇中青少女受到不適當的偵辦方式，丟了工作，丟了住所，差點還丟了性命，從受害人到邊緣人，她決定狀告市政府，既然如此，委任律師登場的時候到了。說到律師這個職業，我實在忍不住抒發一下偏見，你知道嗎，律師與精蟲有什麼共通點？好像沒有關聯吧，但是吉米·麥吉爾有獨到見解，他說，律師和精蟲都有八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成為人。

回到這套劇，這位青少女年紀很輕就遇到悲劇，接著進入複雜的訴訟程序，可想而知，委任律師先安撫一下青少女的心情，只是小聊，在我聽來卻是震天巨響，委任律師大概的意思是這樣的，一般刑案的受害人，比方說走在路上遇到扒手，值班遇到搶劫，Uber 駕駛被乘客持刀威脅之類的，他們很少被懷疑騙人，一旦有關性侵害，情況完全不同。

我繼續坐在椅子上思考，感觸是有的，卻找不到合適的詞，通常這種時候我會離開一下再回來，算是獨立工作者的好處吧。當我再回到位子上，出現一個東西層層包覆，是洋蔥嗎？是禮物嗎？我只看到最外層有很多詞，向上提升，向下沈淪，惡性逼車，其他的模糊不清，我想這就感觸的開始…

向上提升，惡性逼車，想想這些詞，難道提升可以往下，逼車有良性的嗎？我明白多了向上或惡性在這裡只是一種口氣，也許聽得懂就好，習慣就正常，可是微小差異令我不安，類似第四棒猛力一揮，毫秒時間差決定球會飛向左外野或右外野，所以現在要來咬文嚼字挑語病？不是這樣的，所謂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尤其發生在初期，回想劇中委任律師說的，一般刑案受害人很少被懷疑騙人，以及華盛頓州承辦刑警，我記得劇中叫帕克，定調性侵案屬於謊報，什麼是騙人，什麼是說謊，字詞，想法，行為，這裡恐怕要嚴謹一點，這樣說吧，帕克沒有五成把握不敢啟動調查，這叫撙節司法資源，卻有十足信心判定報案者騙人，這是我臉上的黑人問號，怎麼會這樣呢？案發當時 2008 年，連我這個看美國電影長大的都知道米蘭達警告，「你有權保持緘默，但你所說的將成為呈堂證供。」帕克刑警與他的搭檔，警徽恐怕是抽獎抽中的，對青少女好說歹說，就是不說米蘭達警告，如果絕命律師吉米·麥吉爾碰巧路過，肯定見利勇為，開什麼玩笑？遇到兩個大寶貝這樣辦案，當然告到市府賠償十萬美金起跳。 但是又何奈，帕克刑警相當關鍵的一念之差，我看見悲劇的種子。

２

大難題，小難題，工作就是大小問題，大的處理不了，小的處理不完，要改的地方太多了，那就改天吧。

‘Unbelievable’ 提到一套罪案資料庫，該有的欄位都有，該填的內容卻不老實，劇中強調性侵案特別容易出現資料漏洞，萬一遇到連續犯案，以為八個嫌犯在逃，其實只有一個歹徒。

雖然劇沒有特別拍那些畫面，但是我相信有行政文書經驗的朋友調閱資料難免遇過類似情況，怎麼都空白？怎麼會這樣歸檔？這段戲反映各行各業都存在的老毛病，自己真的想做事的時候，除了能力，還得講點運氣。

另一方面，劇中嫌犯熟悉警方偵辦程序，什麼原因劇裡講得很清楚，有關一本葵花寶典 (Rape Forensics Guide)，而我個人對這條線索引發的政治效應比較感慨。

嫌犯熟悉偵辦程序，現任或離職的警察嗎？第一個想到警方內部清查，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往往是最危險的念頭，尤其坐辦公室的。現在偵辦性侵案，兩位承辦人是女性刑警，貿然啟動內部清查，跨部門且跨分局的大動作，不難想像男性刑警心裡什麼滋味，玩粉紅風暴是嗎？萬一什麼都查不到，等於平白多開一個戰場。我想，世界上最苦悶的心情，不是大海撈針，而是針掉在太平洋，卻只能在大西洋撈呀撈的，恐怕連無奈都無法形容那種苦悶。人在辦公室免不了辦公室政治，不想捲入江湖，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金先生說得對，人就是江湖。

既然第一個念頭很危險，第二個念頭應該好些，我相信就算你沒看過這套劇也能猜到一二，馬其頓防線有什麼了不起，繞過去就行。我沒有特別查證這個人物設定，只覺得無巧不成戲，女主角的老公居然是地方檢察官，來了一段枕邊細語的戲碼，「老公，可以幫我調資料嗎？」這下麻煩了，粉紅風暴轉眼變成家庭風暴。

根據沒有根據的人生經驗，女人講話出現’可以幫我……嗎？’，但凡出現這樣的句型，意思不是詢問句，而是祈使句，檢座老公看來也是過來人，正襟危坐，謹慎處理，彷彿法院門口正義女神手裡的天平，一端是上班清廉，另一端是耳根清靜，孰輕孰重，該選哪一個？這樣說吧，如果選擇時知道該選哪一個，那就不叫選擇了。難，難，難，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the question.

３

科羅拉多州兩位承辦刑警，葛莉絲與凱倫，發現每個案發現場存在許多共通點，特定的汽車、相機、背包、球鞋，以及歹徒會拿走受害人的內褲，她們重點追查前面幾項證據，內褲倒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但是，她們的團隊裡有一位實習生，愛情片的實習生很會泡咖啡，犯罪片的實習生很會找資料，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這樣吧，實習生提議追查內褲，調閱犯案區域內警局的報案資料，有關女性內褲的失竊紀錄有機會指引新的線索。這個提議讓實習生的臉腫腫的，刑警葛莉絲說，如果女生的內褲不見了，第一個不會想到被偷，更不會跑去警局備案。葛莉絲說得非常好，我個人覺得髮圈、耳環、護唇膏也是同一個概念。實習生腫腫的小臉浮現黑人問號，其實他是印度裔，但這不是重點，他使我想起很多往事，如果能重來，我會把最佳解和自尊心拋到腦後，省去不必要的遠路，話說回來，那就不叫青春了。

４

同事之間聊聊天很正常，聊天而且有交到朋友的感覺相對少見，電梯間，樓梯間，茶水間，那些畫面自帶兩層濾鏡，八卦與抱怨，有時候不想聽，才發現摀住耳朵是有代價的。相對的，葛莉絲與凱倫在職場上遇見同事愛，蹲點，加班，小空檔，她們會聊聊過去的經歷，凱倫 (Merritt Wever) 說的比較吸引我，可能人物設定和我的年紀相近，可能她的心情故事很典型，也可能只是她說的比較多，在我眼裡，凱倫有聊到所謂的那一刻，從那一刻開始整個人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

凱倫分享她的經歷，間接解釋她為什麼特別積極辦案，一時大意，結果受害人終身殘疾之類的。這種經歷擴大來說就是犯罪片時常提到的，每個警探的職業生涯裡肯定有一件懸案，懸而未決也好，懸腸掛肚也好，深深影響自己。聽起來好像遇到重大打擊變了一個人似的，如果你看過這套劇，凱倫確實遇到重大打擊，不過，我的著眼點不太一樣，事情就是事情而已，前戲和餘燼才是最有意思的。

那一刻類似燃燒，發生之前必須具備火三角，可燃，助燃，燃點，缺一角就燒不起來。第一角，發生遺憾的事，覆水難收之不可逆轉，很遺憾卻也無能為力就是了。這種遺憾本身很像可燃物，再加一些特定的東西就會發生劇烈反應，所以還需要第二角，自己事先有感，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但是自己有疑慮，不祥的預感之類的，這種感覺就像助燃，自己事先有感，接著遇到遺憾的事，助燃遇到可燃就像烈火遇到乾柴，可以想像東西開始醞釀。第三，自責，顯然這是針對特定人的個性，尤其找不到客觀便開始主觀，唐頓奶奶說得好，當他無法責怪別人，他會開始責怪自己。啟動一系列的早知道，一系列的就不會，一系列的都怪我，整個系列代表達到燃點。所以，發生遺憾的事，自己事先有感，強烈自責，於是三角到位開始燃燒。

劇烈的燃燒，可想而知自己心裡某些東西一定會被燒掉，類似周慕雲的某些東西不能借，或者劇裡的凱倫再也不敢掉以輕心，特別積極偵辦性侵害案件，以及特別重視受害人的處境。這些後續反應就是我所謂的餘燼。凱倫的組員首當其衝，哎！組長每次辦這種案子就會超級認真，同時，明白人也看在眼裡，更資深的葛莉絲難免不捨，勸凱倫不用把自己逼得那麼緊。我不敢說我很瞭解凱倫在想什麼，畢竟一場火滅了還有另一場火等著我，只是燒過幾次多少有點心得，燃燒的餘燼是一段不可避免的天堂路，若是真的可以通往天堂該有多好，把自己逼得很緊，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自己知道那些勸告出於善意，自己也知道那些是沒用的，黎明之前總是暗夜無星，走過去，爬過去，熬過去，因為這就是善良人的宿命。

５

觀後感接近尾聲，我心目中的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瑪麗 (Kaitlyn Dever) 是這套劇的第一女主角，我不想消費這個人物設定，也沒有鱷魚的眼淚，所以在這裡反向描述，如果瑪麗不是受害人，不是未成年，不是寄養家庭長大的孩子，甚至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故事恐怕無法形成一個難以置信的故事。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知道誠可貴，思考價更高，若為運氣想，兩者皆可拋。運氣，永遠是最有意思的。

瑪麗接受心理輔導，她的話語充滿負能量，叛逆，厭世，不安全感，還提到 ‘屍樂園’，我剛好看過那部電影，有文藝腔的喪屍片在這裡代表瑪麗的心情，例子非常好，這樣說吧，華盛頓州的承辦刑警定調謊報性侵案，這是不適當的，但不能說他做錯了；寄養家庭監護人提供瑪麗小時候有刷存在感的習性，無獨有偶，這是不適當的，但不能說她做錯了。如果一個孩子從小不斷遇到這種「不適當卻又不算做錯」，教她如何回到常態，一檔股票能跌破的支撐全跌破了，接下來至少整理好幾個月，我還真希望瑪麗是股票，但她只是孩子，至少整理好幾年，甚至一輩子。命，我沒資格講人家；運，還真的令我感到不捨，運氣太差了，也讓我想起一個塵封已久的感觸，一個人可以平安長大成為一個普通的人，從來不是一件普通的事，多少東西要知道，多少東西要思考，還有多少東西必須講點運氣，真的通通決定在自己手上嗎，自己會這樣想的時候，代表自己已經走過所謂的長大，小小聲的對自己說有驚無險，所以看到瑪麗的故事，感觸持續堆疊，但還沒完，科羅拉多州的警花二人組，在一個不認識、不相干的情況下，還給瑪麗一個公道…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難以置信，當你看著運氣，運氣也在看著你。(2020-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