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藝術稍有不慎就變成致命的藝術 – 我夢見謊畫情人 (vol.237, s6ep66)

電影

雨木觀後感

謎之色是焦橙色

‘the Burnt Orange Heresy’，Elizabeth Debicki, Claes Bang 主演，如果你熟悉兩位主演，不妨聽我繼續講下去，Claes Bang 在這裡當男主角我明白，可是 Debicki 願意接演這種角色我很訝異，上一次出現相同的訝異是她演漫威宇宙的黃金術士艾耶沙，但我必須把電影看完，有些東西不能太早斷言。

Elizabeth Debicki，骨感一米九，散發霜之哀傷，我個人覺得她是澳洲女神級電影明星，雖然論資排輩 Nicole Kidman 坐穩女神寶座，但沒人規定椅子只有一張。Debicki 在商業電影的表現不用贅述，英倫宇宙，漫威宇宙，今年的 ‘Tenet’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諾蘭宇宙，各種宇宙都有她的存在。非商業電影的表現證明演技，就我印象深刻的，’女孩回憶錄’、’薇塔與維吉尼亞’，的確，這個女孩子演過吳爾芙。再來，她在小黑鏡的表現同樣亮眼，’王冠’，’夜班經理’，很難想像資歷只有九年，擁有如此華麗的片單。換句話說，Debicki 不需要接這份工作；‘the Burnt Orange Heresy’ 是男性人物為主的故事，來自五十年前的犯罪故事，我的意思是女性角色能發揮的空間有限，雖然不像老派動作片裡的美麗花瓶負責逃命尖叫滾床單，卻也不可能像吳爾芙一樣呼吸都是戲，這就是為什麼我很訝異 Debicki 接演這部片，的確，這是初步的印象，直到北風北局出現海底撈月，我才發現自己錯得太離譜，嚴格來說西風西就有蹊蹺…。

我的錯覺等於污辱原著作者 Charles Willeford，分成兩點來說，第一，這部片的女主角看似花瓶，其實還有一層簾幕，你知道的，垂簾後的女人從來不是簡單人物，類似某種家庭生態，家裡的大事聽我的，小事聽我老婆的，但家裡幾乎沒有大事。所以，這部片的男性人物推動劇情，而女性人物掌控所有劇情爆點，你覺得這種組合像什麼？我覺得像極了愛情，要說這是犯罪愛情故事也行。第二，對於女明星來說，平凡角色是一種挑戰，或許利用化妝或服裝降低一點明星氣質，總不能穿戴寶格麗演中學老師。女主角的人物設定有神祕感，出身平凡，喜歡藝術，穿搭有形，在一段露水情緣之中，難免令人懷疑單純背後的虛虛實實，花瓶就不再是花瓶而已。也因為角色平凡，最後一幕才會特別動人，「哎！她怎麼會遇到那種事。」Debicki 這次的選擇是值得的。

男主角 Claes Bang 本身有劇透嫌疑，你可能認得這位丹麥影帝，ＢＢＣ電視劇 ‘德古拉’，what a bloodly legend! 拖網飛的福，讓更多觀眾看見他，活在廿一世紀第一次見識到原來吸血鬼王可以很雅痞。附帶科普一下鬼王冷知識，先別管大蒜木樁祝福水，你聽過鬼王戒律嗎？必須親口說出邀請，否則德古拉不得擅闖任何人的家。聽起來有點意思，對吧？我不能說下次你可以實作看看，但是知道一下無病強身也不錯。

回到電影，Claes Bang 給我最深的印象是 2017 年的瑞典片 ‘抓狂美術館’，觀後感出門左轉，特別讚賞港譯 ‘方寸見人心’，翻譯確實漂亮。說了一長串還是回到第一句話，Claes Bang 有劇透嫌疑，他很少演老實角色，有他出現的劇情類似某些股票，過高疑似假突破，破線料是破底翻，所以看到他就會覺得案情並不單純，我想這就是令人又愛又恨的銀幕魅力。

觀後感正式開始之前，依照慣例先來破題，‘the Burnt Orange Heresy’，片名包含一種顏色，你知道的，我們人類很愛形容顏色，翠綠，碧綠，祖母綠，也許我舉的例子太老派，甚至轉台剛好從這裡開始看的讀者還以為我在講呂秀蓮。不如看看手機外殼顏色，冰礦綠，晶耀綠，星塵綠，我相信你知道更多例子，所以電影片名出現烤焦橙也是很正常的。上網搜尋 HEX 色碼表輸入 #CC5500 就會顯示焦橙色。接下來還有一個單詞 heresy，所以現在準備開始上英語課？這樣說吧，‘the Burnt Orange Heresy’，破題先看破什麼題，如果這是英翻中測驗題，「焦橙邪說」保證考上第一志願，如果這只是標題，百無禁忌，你愛怎麼解讀都行，而我看完電影之後覺得邪說二字力道太強，「焦橙逆」聽起來還不錯，什麼意思？的確，這部片在玩「什麼意思」。

我有兩個感觸，首先，藝術品是什麼，出自藝術家之手？所謂的鎮館之寶？我的認知是廣義的，某個東西令人有感，三教九流通通有感，阿甲讚好，阿乙幹譙，有人覺得開心，有人覺得邪惡，反應的種類越多越好，尤其無感的佔極少數，我會說那個東西本身具備一定程度的能量，是藝術品。這個東西的作者，也就是藝術創作者，容易陶醉在一種病態之中；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橙汁。藝術創作者不會特別澄清柳成蔭才是對的，也不會很在乎大家必須清楚明白所謂真正的創作動機，換句話說這些都是其次，真正的失落感是東西做不出來。

電影裡的油畫大師 (Donald Sutherland) 就是這樣的處境，評論界引頸期盼他的最新作品，商人覺得奇貨可居，代表藝術感不是最重要的，名利第一，well, so be it. 他們覺得值錢也不錯，喜歡柳橙汁就拿去吧，千萬別問為什麼有燒焦味，由他們自行解讀。我想大師之所以大師，不僅看過很多顏色，也看盡人情冷暖，他才會說「很多人不是你以為的那樣。」聽起來他的冬天特別長，其實他沒有冷到麻痺，還是可以感受到春暖花開，尤其身高一米九的美女出現在身邊，不用身為大師也會感到溫暖，當然不只身材高挑，小碎花裙願意陪他散步，懂得欣賞他的藍色，這個時候藝術感充分發揮作用，兩個陌生人因為藝術感走在一起，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你能看見我眼中的藍色，其餘的盡在不言中，我個人覺得那是從事藝術創作最珍惜的緣分，藝術品不會自帶促銷、標榜、討好、猜你喜歡、其他人也逛過之類的，作者只想把東西做出來，實現自己，成全別人，說得學術一點就是唯心且利他，這就是為什麼時常聽到做藝術的很容易餓死，但是話沒說完，如果一個陌生人能夠看見他的藍色，哪怕容易餓死也要一生懸命。

第二個感觸比較抽象，我只能盡我所能寫下來，類似電影海報上的宣傳標語「你無法描繪真相」，但我想到更多東西，我們人類「很」需要一種說法，很到什麼程度？如果你也覺得人類很需要一種說法，把你心中的很需要放大一萬倍就是答案。

「說法」是我能找到最合適的詞，你可能聽過相似詞：原因、理由、道理、交代、版本、故事、段子、鬼扯、幹話…情緒有點失控，我想例子應該夠了。為什麼股票連跌十天，給個說法。為什麼突然被公司開除，總該給個說法，為什麼我們之間的感情再也走不下去，好歹給個說法，或這部電影，作者傳奇，名畫解碼，藝術評論家（男主角）介紹創作背後的小故事，中世紀時期的畫作，蒼蠅代表罪孽深重，邪惡換穿不同的一幅，蒼蠅始終沒變過。畫家那時被關在集中營，以為文化是最美的掩護，在軍官肖像上留了一道微小且確定的詛咒，神鬼不知，偏偏納粹高階軍官精通琴棋書畫，「咒我下地獄？你先請。」從那天開始，畫家的情人看所有東西都是模糊的…。如果你看過這部片，你會發現我沒有照本宣科，複製貼上，我加工了，有點事實又有點瞎，差異代表不同的說法。

‘the Burnt Orange Heresy’ 是一幅畫的名字，他們覺得是「焦橙邪說」，我個人覺得是「焦橙逆」，究竟畫家真正想要表達什麼？朋友，你覺得什麼都行，因為沒關係，是藝術啊。

藝術欣賞沒有邊界，藝術評論則不一定。我們生活周遭充滿評論，書評，劇評，樂評，影評，這部片提到畫評，八大藝術通通都能評。藝術評論是一門藝術，用抽象介紹抽象很難拿捏分寸吧？的確，這部片正好在講有人亂了分寸殺了人，還殺兩次。這門藝術果然不簡單，稍有不慎就變成致命的藝術。

我們人類很需要一種說法，不是理性需要，那些人都跑去研究火箭科學了，而是慾望，感覺有需要，好感反感都可以，比方說喜歡一部電影，上網看看這部電影的二三事，或者討厭一本書，聽聽別人怎麼罵。既然如此，多少人賴以為生的就是抓住人們的需求和慾望，然後設法滿足。有人要，有人給，一切美好，評論者很快就能掌握大家愛聽什麼內容，致命卻從這裡開始。

第一幕就是結局，多麼哲學啊，有些事情一開始就知道後果，如同男主角早就知道答案還是問了，「畫家的生平介紹到這裡，想買仿製畫留作紀念的人，請舉手？」每個觀光客都想買。「如果這幅畫是我畫的呢？」只剩女主角繼續舉著手，當然她把手放下就沒有後來的浪漫愛情故事。我想說的是，我們人類很需要一種說法，評論者可以有主見，但是不能冒充造假，因為評論永遠是一座橋，聯繫兩座島，兩塊大陸，甚至兩個世界，如果自我膨脹，所謂的反正當事人已經作古，反正大眾愛聽那種，滿足何罪之有？供需關係就此斷裂，因為，真相無法描繪…

我繼續把話說完，既然第一幕代表結局，電影結局也就是第一幕，男主角掌握大家愛聽什麼內容，愛看什麼畫作，真心的，虛榮的，他都知道，「你們愛油畫大師，我就給你們油畫大師。」別忘了藝術評論稍有不慎就變成一門致命的藝術，一枚指紋，一隻蒼蠅，任何枝微末節足以證明男主角自作主張，他自己畫的，偽造的，假的，一切就沒了。所以，我的第二個感觸確實比較抽象，作者，評論，中間商，想扮演什麼角色都可以，藝術領域永遠寬廣，唯獨容不下模稜兩可的人。(202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