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厭世有水果與水餃的巨大不同 – 我夢見靈魂急轉彎 (vol.257, s7ep6)

電影

雨木觀後感

最厭世的小靈魂 最熟悉的陌生人

開門見山，這裡的 soul 是指靈魂音樂還是靈魂？我想都有吧，靈魂故事的靈魂人物當然要提到這位老哥 Pete Docter. ‘怪獸電力公司’、’天外奇蹟’、’腦筋急轉彎’，以及今天要分享的動畫 ‘靈魂急轉彎’，我從影帶看到４Ｋ，Pete Docter 應該也有五十幾歲了吧？想像一下這位老哥的作品集洋洋灑灑在你面前，歡樂與感動，也許還包括你當時看片的心情，蠻有意思的。

觀後感開始之前，我必須坦白，雖然你不是神父，這裡也沒有告解室，但是感覺來了就要抓緊機會，就像「那種感覺」來的時候一定要趕快解放，不然又要便祕好幾天很痛苦。抓緊機會坦白什麼呢？我覺得動畫是一種衣服，每個人都會有一段時間非常喜歡那種衣服，後來可能留在衣櫃，可能拿起來比一比還是很喜歡，卻再也不會穿出門。另外，我也覺得動畫有特殊的功能與效果，就像遙控器上的靜音鍵，朝著小孩按下去他們就乖了，也像約會電影，類似認識不到一週的女生，約看動畫比較可以讓故事有後來。聽起來有點藐視動畫？這些觀念到了 2021 年依然在我心裡，像我這種人看了 ‘Soul’ 會有什麼感觸？很難說，但我有預感接下來的感觸不會太歡樂。

為了避免整篇觀後感太多憤世嫉俗，或者太多 ‘Inside Out’ 憂憂式的口氣，我決定先把自己灌醉再繼續寫。

‘Soul’ 裡面有兩個角色，史上第 22 號靈魂，音樂人 Joe Gardner，接下來就叫他們二十二與喬叔叔。我在網上查了不少幕後花絮，有兩條可以幫助我描述感觸，首先，喬叔叔的人物設定，製作團隊考慮過科學家，最後定案音樂人，因為音樂領域會讓觀眾覺得更親切，熱愛音樂的那份情懷也會比科學更純真。好的，在這裡先留一個小伏筆。再來，二十二既不是女生也不是男生，只是覺得自己有點女生，類似感覺上的性別認知，其實二十二是中性的。有了這兩條幕後花絮就可以換句話說，我看到 ‘Soul’ 在講生活，他們在分享一種心得而已，如果有所謂的事實或真理可以依循，怎樣生活才是好的心態，甚至怎樣生活才對，恐怕失去了動畫的想像空間，也失去了生活的多元性。

先來看看喬叔叔，除了神奇的靈魂出竅之外，我相信喬叔叔非常典型；懷抱一份熱愛，花了很多年向別人解釋，尤其長輩，高潮後動物空虛，他的人生體驗就是我們一般市民也會有的感受。這種安排對劇本來說屬於解釋型人物，讓我們覺得親切，或者多一些解釋對白讓我們明白。犯罪，懸疑，科幻，故事主要想說的東西比較離奇或抽象的時候就會出現解釋型人物。動畫比較少這樣做，但這裡有喬叔叔，代表說故事的人對觀眾相當友善，也像皮克斯會做的事情。

我相信喬叔叔有很多際遇讓人看了有感，而我個人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歌星跟他講故事，魚和水的故事，編導可能喜歡美國作家 David Foster Wallace (1962-2008)，他講過類似的故事還蠻有名的，但不像動畫裡的口氣那麼保護級，說不定你聽過，有兩條小魚在水中游，遇到老魚對牠們打招呼，「今天的水好像有點冷？」說完就游走了，類似長輩放了一句話轉身就走。兩條小魚覺得老魚在講什麼，水是什麼鬼東西啊？

魚和水的故事對我這種東方人來說就是在講福氣，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足常樂之類的，坦白說這裡把腦洞開得特別大；什麼是福氣，怎樣才算滿足，我想喬叔叔遇到困難了，是時候該請出來這個故事真正的主角，這種時候應該要高唱響亮的頭銜登場才有氣勢，但沒有，就叫二十二。

二十二在這部動畫裡代表史上第 22 號靈魂，這種點子是一步險棋，你知道的，世上恐怕有一半的人不相信靈魂，故事該怎麼繼續呢？不如我們換個角度看，靈魂或靈魂出竅就像看事情的時候暫時放下自己的立場，我不敢說看得更透徹，但至少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在我眼裡，二十二是這個故事的主軸，最重要的、最值得玩味的小可愛。二十二非常厭世，和我二十二歲表妹的厭世有水果與水餃的巨大不同，這裡的二十二活膩了，準確的說，百年身轉千年乏，看過太多看到膩，也信火花熱血很重要，偏偏心寒了還能怎麼辦，你有感覺到吧，這裡有心魔，二十二的心魔確實很難…

‘Soul’ 有一個場景設計令我印象深刻，深紫色的世界類似冥界，所謂墮落靈魂在那邊流浪，很像魔獸世界外域地圖的影月谷，可能虛空風暴更像，連經典網遊都搬出來了，但願你懂我的比喻。深紫色在這裡是極好的選擇，陰暗，神祕，無邊無際，迷惘的感覺。這樣吧，這裡只有你跟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們關起門來私聊，愛情是最棒的例子，愛情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什麼都可以扯到愛情，‘Soul’ 在講生活，生活就像愛情，被動愛一個人，也曾熾熱燃燒自己，結果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確，我喜歡舉一些中年男人車上會放的抒情歌，於是夢醒了，擱淺了，沈默了，回首了，卻回不了神。或者，自願愛一個人，付出，犧牲，奉獻，朋友覺得我無聊，我都笑笑不敢哭，愛到不痛嫌不夠，受傷又過頭。無論被動或自願，好像有目標都會走向迷惘，落入深紫色的世界，不如平平凡凡，簡簡單單就好。但是，你有聞到鹹魚嗎，不覺得味道有點死鹹？

我看片時會留意作者是誰，只要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地球人，他的作品就會出現慣性，Kubrick 那種異次元的鬼才例外。‘Soul’ 這個靈魂故事的靈魂人物是 Pete Docter，地球人，他的上一部動畫 ‘Inside Out’，「保齡球」最後變成彩色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想，要說那叫心事五味雜陳，或者心事五彩繽紛，後現代自由心證。我個人覺得相似的想法繼續出現在 ‘Soul’，什麼意思？生活要有目標要有夢，有夢最美，希望相隨，不僅是政治人物的選舉口號，也是生活的真諦，但是，生活只有目標就會變成單調世界，深紫色的世界，因為我們都聽過太多專注完美，全心全意，不瘋魔不成活，於是在火車上盯著還要多久抵達終站，忽略了窗外的風景，反正那些都不是目的地，干我屁事，當然還包括不自覺的，太投入變成忘了時間的鐘，與愛情的盲目與痴狂是一模一樣的，乃至於高潮後動物空虛也是可以預期的。換句話說，如果我真的達成目標，讓我投胎再來一次要不要，有點膩了吧？萬一我壯志未酬先掛點，投胎再來一次如何，hell no! 還真的是「死也不要」，這就是為什麼二十二厭世，著急了，彌留了，愛過了，痛過了，不想再繼續。

如何避免單調世界，讓生活變成彩色的，吃藥顧肝嗎？肝若好，人生是彩色的，聽起來是拿以前的廣告詞來鋪梗，其實我沒有開玩笑，只有目標的人生很容易爆肝，音樂人一聽就知道那是彈琴的節奏亂了，找到片中所謂的火花就像找到生活的節奏，準確的說是找回，還記得水果與水餃的不同吧？我二十二歲小表妹的厭世代表還沒遇到，片中二十二的厭世則是有過但冷掉。節奏找回來，節奏保護好，放一些小物在琴邊，披薩的油漬可能會讓你的鋼琴老師抓狂，但在動畫的想像世界裡沒有關係，提醒自己點滴在心在累積，同時也會想哭想放棄，那種緩急交錯，苦甜苦甜，確實三言兩語說不清，但是自己心裡知道節奏回來了，又可以繼續追夢了。

我看到的 ‘Soul’ 在講喬叔叔幫助自己之外，主要幫助一個已經僵化的二十二重新活過來，你也活過來了嗎？我就像坐輪椅的小明受到啟發站起來了，那種感覺很好，’Soul’確實是一部特別的動畫，我不會說那是給大人看的動畫，而是自己有沒有遇過靈魂出竅；跳脫自己重新看自己，不一定那麼奇幻，也許明天就有機會這樣做。(2021-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