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這是一部日本劇情片,描述某一鄉鎮市公所之類的湧入陳情民眾,積水惡臭且孳生蚊蟲,趕快填平水池改建公園,然後這些小市民被踢皮球,大概跑了一萬個課處室系還是沒結果。有個渡邊先生就在這樣的地方上班,日復一日,春去秋來,這顆橡皮圖章即將戳記證明,上班卅年全勤,卻翹班了,渡邊先生腸胃悶脹跑去醫院檢查,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過得好無聊,走得很迷路,突然想放飛自我,愛怎樣花錢就怎樣花錢,做那些以前不敢做的事,不知道為什麼一切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渡邊先生又迷路了,這時候辦公室有人要離職,要找主管批准找到渡邊先生家裡,原來是個年輕女職員,聽她描述離職之後要去這樣那樣的充滿希望,渡邊先生心裡似乎有方向了…
‘生きる’ (1952),東寶株式會社發行,黑澤明導演,並且參與編劇工作,志村橋、小田切美喜主演,故事有關覺醒與勇氣,真正活一回,是一種特殊的黑白片,不會因為時代而褪色的好片。

生きる (1952)
生きる/生之欲/流芳頌/To Live








小額斗內 小額大心
聽說骷髏去酒吧
點了一杯酒
和一支拖把
雨木觀後感
有花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果菜汁
‘生きる’,五零年代黑白片,1952 年是什麼樣的概念?我媽剛學會走路,我還在某個宇宙的某個角落漂浮…。在網上寫心得第一次寫這麼久遠的電影,好像敲鍵盤會塵埃特效,也可能只是被菸燙到。
呆呆的,JPG了,我想起 ‘生きる’ 這部片看過兩次,上次是因為交報告,羅生門,七武士,夢什麼的,亂什麼的,劇本老師唯一指定,必看黑澤明作品。被動的關係吧,那些交報告有填鴨也有啟發。第二次看,也就是廿幾年後的現在,是我自己想看的,一切變得自然多了。
我想謎之音說得沒錯,靠近,接觸,認識,什麼時候是對的時候?時候到了就是對的時候。
再看一次這部片還有更私人的原因,黑澤明四十出頭拍了 ‘生きる’,有夢就會有活力,金庸四十出頭寫了 ‘笑傲江湖’,有人就會有江湖,我相信你可以找到更多例子,過去,現在,未來,那些故事的深層想法不受時代影響,是人世間永遠存在的東西。老實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人到了四十出頭就會思考這種抽象小物,現在的我就在這個路口,也在觀察這種永遠存在,我有預感這份心得抽象且畸形,寫下來需要一點運氣。
黑澤明拍過的片,‘生きる’ 有關覺醒與勇氣,真正活一回,著墨人生心得與抒發感慨,是文藝片,沒有羅生門或七武士那種東西合璧的拍片技術,沒那麼強的創意,不過文藝片有魔鬼藏在細節裡,證明黑澤明懂得用畫面說故事。
注意看,這個男人他很會。
電影前幾幕在講好幾位小市民跑去鄉鎮市公所之類的地方陳情水池問題,然後被踢皮球,大概跑了一萬個課處室系還是沒結果。你會看到議員服務處是清爽畫面,一位人模人樣的民意代表在講話,而在議員出現之前,市公所每個辦公室的畫面非常雜亂,空間狹窄,桌上堆疊公文堆到天花板,好像陳情民眾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講話,那些業務承辦人被包起來了、埋起來了?!換句話說,那些畫面有條條框框,被堆疊擠壓,男主角渡邊先生就在那樣的地方上班,卅年,這時間足夠用來覺醒,覺醒什麼先賣個關子。
我在其他篇心得常常聊到這一點,「個體組成團體,在團體裡的影響很有限。」沒但,沒但,沒但,兩句話之間沒有但。
同樣的想法繼續出現在電影中後段,渡邊先生喪禮那頓飯,所謂的遺食,同事們聚在一起講話,搬到七十年後的現在就很像群組名稱「靠北公務員」。
渡邊先生蓋公園變得有活力有執行力,同事們搔頭皺眉,怎麼會變了一個人?!顯得自己好像活生生的鹹魚,行走的木乃伊,然而,有人在喝酒,喝下深深無奈,留下淡淡哀愁,他這樣說,當初劍指江湖,立志改變世界,如今上班變成喪屍系,肯定是久坐影響血液循環,也是無法避免的事啊!旁邊有人接著說,這一切有關公家機關的氛圍,上班自作主張容易被打槍,被貼標籤,顏色是紅色,激進且躁進。對對對對對!另一個同事聽了點頭如搗蒜,我們部門就是這樣,比方說主管要我們清空垃圾桶,可是空的垃圾桶空到有回音該怎麼清空呢?要懂得瞎忙,製造垃圾填滿那個桶子之後就有東西可以清空了。
黑白片的劇情,五零年代的上班氛圍,廿一世紀沒有那個東西了吧?我倒覺得那個東西永遠存在…
渡邊先生喪偶廿年,聽到兒子和兒媳在那邊盤算他的退休金。腸胃不舒服跑去看醫生,遇到不認識的院友在那邊講東講西。空氣有點乾,是活得太軟弱?還是過得太無聊?找不到任何人責怪就很容易開始責怪自己。想來想去又有什麼用,才會跑去酒國做英雄。好想轉移,好想忘記,卻先認識了老司機去極樂東京,放縱自己,先小鋼珠再脫衣舞,確實是以前不敢嘗試的刺激,卻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
是那個東西,我相信就是那個東西造成的,隨著基礎代謝率下降,我也跟渡邊先生一樣,獨自寂寞,在人群中依舊寂寞,那個永遠存在的東西就是寂寞。
‘生きる’ 讓我看見寂寞迷宮,電影後半段則是在講迷宮的出口。
電影裡女同事找渡邊先生批准辭呈,眼睛水靈,笑起來有點傻氣,聽她描述離職之後要去這樣那樣的充滿希望,那種純粹令人想純粹再活一遍,可是女同事不太明白渡邊先生為什麼「活起來」,甚至還有點美麗的誤會。
Léon (1994), Elegy (2008), La Migliore Offerta (2013),很多電影在講大叔與蘿莉,很少電影像 ‘生きる’ 這樣描述覺醒與勇氣,超越愛情。
人生是杯白開水…,我想我會這樣說,人生這杯白開水放了一萬年也不會變成酒,水沒味道該怎麼辦呢?降溫用來做冰塊也好,加熱拿去泡咖啡也好,主動把水做成別的東西才會有味道,這股動力的來源就是活力,容易發生在最萌年齡差,被吸引,被點燃,在有限的生命裡感受到無限的生命力,寂寞開始變輕。
女同事幫了渡邊先生很大的忙,而且她不知道自己幫了什麼忙,我覺得不知道更好,無事取代有事,無聲勝過有聲,存在即為一切,是人與人之間最美的遇見。

電影結束了,最抽象的感觸我習慣留在最後,如果這份感觸有名字,我會叫它渡船之歌。
渡船之歌是電影裡的歌曲 ‘ゴンドラの唄’,當然那首歌有它的意境,類似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果菜汁…,不過說真的,我體會到的不是珍惜少年時,而是一切不會太遲,當你心中有詩。
什麼時候心中會有詩?就像在問自己什麼時候是對的時候?什麼時候會覺醒?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誰也無法先知道。小船隨波逐流,在歲月裡擺渡寂寞,越來越流逝,卻又不想寂寞到死,忽然有那麼一刻擁有活力,點燃心願,如同渡邊先生蓋公園,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好想有那種勇氣,哪怕周遭的人不明所以,哪怕到最後可能會跟渡邊先生一樣在自己蓋的公園裡,在那搖曳的鞦韆上羽化漸隱,但我可以真誠的告訴自己,曾有意義,也曾有意義。(2023-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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