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七十八篇

凌晨迷迷濛濛,直到三點多完全清醒。以前只知道下午三點,現在我才明白,凌晨三點也是一樣的,做什麼都還太早,做什麼也都來不及。我真的醒了嗎?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想出門,想離開這裡,沒有孤獨沒有餓,只是想去世界豆漿而已。世界豆漿沒有世界,老婆餅裡沒有老婆,都是一個名字,對吧?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名字只是個名字。

從我家到世界豆漿大約五百米,類似一根白長壽的距離。走在路中央,很安靜,沒什麼好害怕的,就冷清。風是有那麼一咪咪,而且濕冷的關係,所有東西好像結成冰,體感三度C,冷空氣與尼古丁混和在一起,我喜歡這種比例,不對,應該說習慣,我習慣低溫混和比例,冷泡在另一個次元裡,忘了時空關係,不悲不喜。聽起來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也曾凌晨走在石板路,乾冷的三度C,那時候冷得要命卻不睡覺,跑去外面自然是身不由己,不過相信我,什麼原因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你不會想聽。

世界豆漿紅底白字,裡面有幾根燈管忽明忽滅快不行,煎蛋餅的油煙,小籠包的蒸氣,本來就有點潮濕的凌晨變得更潮濕,至少我走到了目的地。有計程車司機,面料混紡的西服小背心,走車時間長需要食物補給。我相信彼此都是旅客,有限度的惺惺相惜。還有不認識的紅男綠女,凌晨三點多坐在那裡吃同一盤東西,我不知道他們的夜,是準備要休息,還是剛開始而已。

很久沒來了,也許太久了,我以為世界有所改變,又好像有些東西不曾改變。「麻煩薯餅蛋要加蕃茄醬和胡椒粉」,例如這位小哥就是一種不曾改變,韓系變色髮蠟松石綠,三孔牛津鞋車黃線,我不知道,也許是個蝦皮銀蝦會員。羽絨連帽外套,酒紅的,疑似童裝的袖子太短,露出蘋果手錶第九代。我的身體早就邊緣羽化,特別羨慕像他那樣具體的存在,想說什麼就說,其實這家豆漿店有個約定成俗的規矩- 加醬料自己來,我相信他是第一次路過這裡,這樣的稍作停留,便繼續他未完的、也許戀愛的、沒在怕冷的夜遊。豆漿大姊並沒有立刻提醒他,而是等到餐點做好了才說旁邊有醬料自己來。可能是蒸氣的關係,我覺得豆漿大姊的模樣也有點邊緣羽化,羨慕彩色的旅客,因為大姊和我已經變得無法想說什麼就說,而是有機會說才會說。

從世界豆漿到我家同樣是五百米,同樣是一根白長壽的距離。無論世界變了還是沒變,只覺得月亮沒有很圓,多希望有張溫暖的臉,在天邊,在眼前,在我回家之前。(2024-01-24)

黃雨木,profile,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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