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穿耳洞類似有愛就有痛 – 我夢見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vol.476, s10ep26)

電影

雨木觀後感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說的白是七彩

播客準備中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寫心得寫這種廿幾年前的舊片要幹嘛？可以是單純的原因，還沒寫過，就真的沒寫過，也可以是複雜的理由，明明很久以前看的，卻好像昨天才看的，一眨眼，原來昨天已經那麼遙遠。

不過說真的，但前面說的也是真的啦…，這片在我記憶裡有詭異的軌跡，三段時期，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我是跟女生一起看的，那天從電影院散場出來，春暉絕色或真善美都有可能，總之在西門，有個路人甲在票窗前猶豫不決，看見有人散場出來，也就是我，突然問我覺得珍珠耳環這片怎麼樣，我說很好看，這種意外的街頭訪問我不在意，只是比較訝異他不問女生卻問我。接下來幾週，但凡我認識的人聊到這片都說好看，是第一段時期。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白色的馬穿過了鑰匙孔，但我記得話題是「印象最深刻的電影」，那天晚上大家已經喝得東倒西歪，語言又不通，聊這種話題基本上是在比手畫腳，卻不知道在認真認幾點的，只有我老實回答，花樣年華、新天堂樂園、天才雷普利、英倫情人，然後喝了一杯再補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在場十幾個就兩個人「知道」，一個是真的知道，「是維梅爾他們家的女傭對不對，那片很好看。」另一個則是開始說出版社編輯受聘撰寫豪門家族史，我想他應該是記成龍紋身的女孩，但你別問，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可以把女傭與駭客連結在一起。這是第二段時期，人們喜歡的東西慢慢被遺忘，我不想這樣說，可能有一天連我自己也…

那麼，第三段時期是 2024 年的現在，我身邊已經沒人在乎維梅爾，沒人記得這部片，卻給了我一種莫名的決心：就是現在，是時候寫下來，是時候告訴自己有些東西不會忘。

Girl with Pearl Earring, 這次不用破題，來聊一下翻譯名字，這部片在香港叫作「畫意私情」，其實不錯，我會說「其實」是因為有好有壞，好的部分多一點，有時候就是這樣：只要好的多一點就可以再愛一萬年…，把車開回來，就我以前的工作經驗，翻譯名字主要是為了好記，短時間刻下最深的記憶點，這規則到現在應該沒什麼改變吧我猜，因此發行商會想盡辦法創造記憶點，系列梗，時事梗，諧音梗，如果是好梗那就好梗，就算被炎上爛梗，也算成功製造話題形成記憶點，不是嗎？所以呀，諧音梗就像化妝包裡最好用的那支眉筆，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沒變太多。

話說回來，短期強效，長期卻困擾，你看這「畫意私情」四個字來自「詩情畫意」，如果我沒記錯，有部電影在講師生戀叫作「師情化慾」，還有在講攝影師的叫作「詩情攝慾」，試著串在一起，畫意私情-詩情畫意-師情化慾-詩情攝慾，Siri 聽不懂哪部片，以為使用者在說塔滑湯灑湯燙塔。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有關荷蘭畫家維梅爾的名畫，被創作成小說，再翻拍成電影，類似阿花換過七個工作的概念，電影與維梅爾本人已沒太大關連。

不過我還是想聊一下維梅爾，他的風格有色彩也有色光，你知道的，所有色彩混和在一起會變黑，所有色光疊加在一起則是白。日常生活來說，如果你的頭髮非常黑，想染髮，選了一款霧感夜幕藍，那就得先漂染，不然夜幕藍不顯色，這是色彩的概念。那麼，假設你染好了一頭夜幕藍，確定是顯色的，然後回家自拍傳給朋友看，朋友說：「照片看起來沒有很夜幕藍，應該是光線的關係吧？」這就是色光的概念。

在我心目中維梅爾他的色光用得非常美，類似光之幻術師，十七世紀還沒有電燈，光，或說明度，是很不可控的，想像一下那位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還沒戴上耳環，就一般日常清潔打掃擦窗戶之類的，站在窗邊的那瞬間，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可以體會維梅爾的感受，絕美時刻也好，起心動念也好，時間只有三十七分之一秒鐘，覺得，如果能留住剎那，也就能留住永恆。

電影是十七世紀，我還想到十九世紀相機問世，「畫得很像有什麼用，拍照就一模一樣啦。」有些畫家不服氣，不想被ＡＩ而淘汰的概念，我記得有一幅畫是這樣的，酒吧吧檯，女服務生Ｃ位居中，身後是一面陳列牆，酒瓶酒杯各種你會在吧檯看見的東西，而且那面陳列牆是鏡面的，從鏡反射看見店內滿座生意好。天啊，人類用畫的可以畫到如此真實，我第一次看見那幅畫覺得好厲害，但同時我也覺得像在搬出證據，為了畫得很像而畫，為了繪畫藝術的存亡而畫，有些泛政治的東西使我感到但是又何奈，回過頭來我還是比較喜歡純粹的東西，維梅爾的音樂會，倒牛奶，洗窗戶，特別是今天要聊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Girl with Pearl Earring’ 這片是虛構故事，有點虛又不會太虛，意思是維梅爾他們家有沒有那位女傭，畫中少女究竟是不是女傭，真-的-不-知-道，可是原著作者 Tracy Chevalier 是歷史學者，這已經可以解釋很多：學歷史學到精通的人很會抽絲剝繭，也是為什麼總說學歷史的人適合搞政治，我想我跳太遠了…

研究歷史有一部分是在研究人與人的連結關係，舉個例子，其實我的歷史不及格，舉例也只能回想小時候玩三國志，話說三國文豪曹子建，小時候七步成詩，感慨親兄弟何必爭先恐後，長大後卻還是被壓在地上摩擦，明封賞，暗流放，被踢去鄄城，曹植完成大作洛神賦，有些歷史學者考證洛神賦又名感鄄賦，判斷曹植應該是在嗟嘆命運不順，也有歷史學者推測曹植和嫂子有那麼一段私情，洛神賦是在說與甄皇后的虐戀。

朋友啊，是抒發內心的苦楚，還是虐戀情書，你相信哪一個？

我不及曹子建的萬分之一，好歹也是個文字工作者，男生感覺下小頭又上大頭，我意思是下眉頭又上心頭，執念而落筆，「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連失眠都可以詞藻成水族館，很會形容啦，如果這非關愛情，你敢說，我不敢信，我真覺得曹植是愛甄宓的。

歷史是社會科學，不像自然科學那樣定理定律，前面聊到的色彩與色光那就很自然科學，真的假不了，而社會科學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說法，既然原著作者 Tracy Chevalier 覺得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是傭人，就說說看為什麼那麼覺得，她也確實寫了整本書，詳述她的說法，然後改編成我們看到的電影版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如果說浪漫腦洞，夢了一個故事版本，難道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只是週三下午跑去星巴克就能聽到的名門八卦，那也未免太小看歷史學者，這樣吧，先不說葛麗特 (Griet) 是不是女傭，維梅爾都在畫畫，沒上班也沒收入，類似荷蘭溫庭筠，尤其遇到那次經濟景氣黃藍燈或藍燈之類的，生活開支幾乎完全依靠娘家，他也很自覺，沒在社交跑攤，天蠍男嘛，實力不夠卻老往外跑是很沒面子的，他就宅在家畫畫，在這生活條件下他能畫出哪位少女？你可能會說畫老婆啊，還真的有，婚前畫過，我意思是除了家裡的女傭，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選。接下來當然可以考證外掛想像，在維梅爾的畫作裡，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這樣的肖像畫確實異常細膩，一筆一畫藏有幾多情，那是藝術熱情？還是不倫戀情？最最直白的說「那位少女究竟是誰？」有沒有可能…台夫特郊區窮人家的孩子，生活陷入泥沼卻氣質脫俗，換個更有戲劇性的視角，一張天真無邪的鵝臉蛋是否能重啟中年男人的創作動力，或挽救婚姻危機，奇怪，小三本身就是婚姻危機吧？那可不一定，正宮妻子肯定氣到不行，岳母倒覺得也沒什麼不可以，看你從什麼身分看婚姻，對吧？所以 Chevalier 研究出一個浪漫版本，自然是信者恆信，我會覺得好看是因為我願意相信，這麼美的一幅畫，本來就該有背後的故事，尤其沒人知道正解，更值得編織。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我會一直記得是因為我希望這輩子能親身經歷，哎呀，當時我廿三歲，要說做夢，還不算太晚的年紀嘛，你可以在我網站的自我介紹看見我的出生日期，比實價登錄還真實，就會知道這時間過了多久，我親身經歷的比較像是 Camille Claudel, Amy Winehouse 那種虐的，可以感受到非常溫暖的光，而人走茶涼，evrything is back to black. 一切又回到黑暗。反而像維梅爾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之前我從未遇過，之後恐怕也很難遇到，其實有那麼一次非常非常接近，但今天不是在說我的祕密日記，換一段聊。

在我心裡，葛麗特與維梅爾的緣分，得以搭橋，或者說要讓這虛構出來的故事，站得住腳，最關鍵的就是珍-珠-耳-環，當然也可以是別的東西，只要那個東西具備同樣的象徵意義：在男生這邊叫作看見，覺得女生已經是很好的人，但相信「戴上珍珠耳環」可以讓她變成更好的人。在女生這邊則是被看見，跟那個男生相處會覺得自己被看見，願意為此穿耳洞，代表她相信那個男人所相信的。是吧我想，如果你有體會到，上面所有物質都可被替換，符合象徵意義就行。

話說回來，前面聊到的意境實際上容易破局，破相破形，乃至於破碎的夢，怎麼說呢？如果男生這邊表現得弱勢，隱晦不好懂，強勢則又管東管西，壓力山大，甚至閣樓畫室變成密室調教，那就不是文藝愛情片了，對吧？如果女生這邊毫無感覺，阿他就已婚了不然咧，句號，或者女生極其獨立，有感覺但只相信自己的感覺，那情緣恐怕很難牽成。

所以這故事不能太實際，要像電影版拍得有點詩意，我想我會這樣說，昨天有位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映入你的眼，走進你的心，哪怕昨天已經很遠很遠，又有什麼關係。(2024-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