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歲歲年年由你定義永遠 – 平原上的摩西追劇心得

平原上的摩西 (2023) Why Try to Change Me Now, 愛奇藝製播，網劇，全劇共六集，小說改編的，犯罪懸疑文藝濃，意思是喜歡刺激的人看了會被催眠，可以在愛奇藝找到這套劇。

這套劇有入圍 2023 年柏林影展（是的，柏林影展有連續劇競賽單元。）所以我拖延到 2025 年才看，翻農民曆選日子，你知道的，會入圍柏林的都馬是題材深沈的，很難拿來配飯配麵的，該挑個六根清淨的時刻才適合看，但…，看了好像七根都不清靜了說，是好看的意思。

這次開門見山，來聊聊劇本，一小段就好。

雖然我的工作斜槓很久了，這套劇有刺激到我，想「回槓」一下，好歹也曾是科班出身，好啦，少廢話，我想說的是，影劇公開播映會有政治考量，結局要端正社會風氣，善未必善報，但惡必須惡報之類的。那好，假如ｘ３，我是編劇，單就戲劇藝術來做，李守廉這條劇情線，是判處死刑沒錯，但他的其中一條罪，有關蔣不凡蔣隊的命案，我認為要走向懸案，所有人都「覺得」蔣隊之死李是凶手，就是定不了他的罪，因為劇情這樣走可以深化承辦刑警趙小東的心魔，也可以呼應劇名平原上的摩西。

進一步說，非常有內涵的犯罪故事一定會做這一點：每個刑警的職業生涯，就是有那麼一件懸案，糾纏不清。其他職業也是如此，總會有一個項目，專案，經辦承辦，時間特別長，能做的都做了，還是無法「結案」，因為絕大多數的人不是天生就懂有些事沒答案，那過程是極其漫長且不甘心的，也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門課，有些事…就是沒答案。

李守廉判處死刑，但其中一條罪名不成立，懸案了。有緣的觀眾會明白，會輕嘆：「哎，有點意思啊！」這樣做可以呼應劇名平原上的摩西，同樣的，假設我的編劇，拿到小說要改編成連續劇本，我在做的就像轉譯：這故事讓我覺得怎樣，然後我怎樣告訴更多人。換句話說，千個編劇千種編法，對吧？平原上的摩西讓我感受到的是混沌 (Chaos)。

這故事很文藝，我只是先從理科切入。如果你知道這故事，每個人物嘴巴不說，但心裡有辣麼一句話你很清楚，「怎麼會這樣，我是哪裡錯了嗎?!」所有人物都包括，我舉兩個例子，李守廉和老趙，這很容易被說「他們倆都殺人了還不是做錯嗎」，還真不能那樣看。

李守廉在工廠表顯不俗，妻子難產有打擊到他，改革開放而下崗有影響到他，朋友啊，這等 life-changing 的事如何預料或防範？再來，跟親生女兒相依為命，某天晚上喊肚子痛，難道李這做爸爸的叫她待在家吃幾顆益生菌，恐怕說不通，護女心切趕緊攔計程車，是吧，你有看，攔了一台刑警佯裝司機的車，警方最近打算引蛇出洞，冒著生命危險親自做餌，然後李被懷疑，還被槍指著，「我女兒肚子痛欸」，到這裡夠了，我不是說李過失殺人無罪，我是指這是進入混沌的過程，整個莫名其妙，但是李那重手一下，再怎麼低調生活都脫不了關係，回不去了。

老趙也是，殺啤酒廠長的元凶，你有看，想抗議吧，明明是個壞人怎沒做錯？確實，他犯罪有錯，但小東問他平安夜在幹嘛，想釐清蔣隊之死，老趙那口氣還記得嗎，「我沒做，那不是我。」中文的意思是「我殺我想殺的人，其餘的不關我的事?!」也是進入混沌的過程，墜入了，每個人都感到莫名其妙，連凶手也一樣。

混沌固然一團亂，還是有起點的，你猜到我要說什麼了對吧，boy meets girl，反過來也行，一個氣質小女生遇見有好感的男生，有了浪漫的約定（放火），說個白色謊言誤導爸爸帶她出門，就像那句老話說的，can’t blame a girl for trying, right? 混沌就是這樣開始的。那麼終點呢，也挺有意思的，我不想囉嗦：有時起點即終點，終究回到那個人身上。

看了超有感觸的，應該是老了，混沌定律，蝴蝶效應，卅歲之前我只覺得好好玩，後來呢，還很好玩的遊戲沒錯，但籌碼是十幾廿年的人生，朋友啊，玩不起啊，遇到了，確實悶，甚至我還想說那是「六度分隔外傳」，也就是人事物都包括在內，只要非常微小的牽動，原本不相干的全都掉進去了，這混沌，怎一個愁字了得。

理科結束，文藝的視角還是我比較喜歡的。

名字有爭議，還不都是中國大陸比較嚴格，宗教名詞不宜，所以有另一個名字，平原上的火焰。

政治考量，我個人不喜歡花時間研究，而是藝術角度，火焰這詞很有感，劇情也好，張大磊導演版本也好，這裡有很多空燒，空曠的地方一團火在那邊燒，朋友啊，如果這不是人生，什麼是人生？

生命中很多東西一旦燒起來了，燒出我們內心矛盾：想撲滅，但同時覺得燒了也好，燒了重新開始對吧。

平原上的火焰，如果是自己放的，你比誰都清楚你想消滅什麼，若是路過的，也許我想而我不敢的，有人「順便」做了，也是種代勞。我說得太隱晦嗎？我只是相信面對自我時並沒有那麼善良。

插播一下，我想對傅東心開個玩笑，妳該看無間道２，人家黃志誠是怎樣對待陳永仁的，先殺老爸（教唆），再殺哥哥（當面），妳老公增增只是個性比較夾娃娃機*，還是過不去這一關嗎？好吧，我尊重妳。

把車開回來，我的心得不必經過審查，但收尾想說點正向的，至少不是辣麼灰色的。

劇裡有一段話，大概是這樣的，「心誠意正往前走，高山大海都為你讓路。」

女主角李斐相信這段話，男主角莊樹則像個戲劇對照，也沒有不信，只覺得「那是小時候聽來的，長大了還信?!」

這東西令我很有感觸，我不是什麼心誠意正的人，但也曾有過，某些信仰教條原則之類的，比方說看事辦事，看情況才是懂得變通，然後現實不是這樣，帶著訕笑打臉我，壓在地上磨擦來回八七次，訕笑說：「這你也信?!這你還信?!」意思是，相信心誠，現實笑我呆板；相信變通，現實笑我做人不實在，反正信西瓜它就給南瓜。我曾因此懷疑人生，這些你都聽過太多，後來我發現我錯完了。

用那句話換成我的心得，「▢▢▢▢往前走，高山大海都為你讓路。」那空格可以填入你相信的任何東西，那空格是心之所向，不患怪而患不滿。旅行走不通了，懷疑自我了，要嘛金門一條根輾壓過去，要嘛換個信仰，但凡心不是空著的就會有所期待，有動力繼續往前走。

追劇追完了，該怎麼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平原何來無名焰，然而混沌不可免，流動的過程，最是動心起念時，最是…有過彼此，那歲歲年年，由你定義永遠。(2025-05-11)

*夾娃娃機裡的都是當前最流行的東西，我說個性比較夾娃娃機，當前是什麼時代就做什麼。
**文章封面圖，內蒙古山路，劇中警方開車去找嫌犯，很美的大景像個大混沌，這次很幸運做觀眾，局外人，在外面看他們，非常渺小。裡面的他們開山路很辛苦，案情忙到快被鬼拖走，殉職的殉職，離婚的離婚，如果我在裡面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