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ale,女孩回憶錄,信籤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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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性侵害事件

電影

這是一部劇情片,她寫過一篇作文,和其他八年級學生一樣交作業。卅多年後,她的媽媽整理房子時發現家裡居然有這種作文,13歲的女兒暑假開開心心的去牧場學騎馬,變成一段不倫性經驗。而她本人只記得其一,不記得其二,為什麼記憶是破碎的?她決定重返當年的牧場追問當事人。

‘the Tale’ (2018),Jennifer Fox 編劇兼導演,Laura Dern, Elizabeth Debicki 主演,故事時間背景有現代還有七零年代,導演輕微故事化自己小時候被性侵害的往事,在日舞影展首映時獲得好評。女主角的心理描繪特別動人,是一部適合獨自觀賞的好電影。

特別介紹: ‘the Tale’HBO 製播,截至目前為止入圍2018年美國艾美獎最佳電視電影,有興趣的讀者不妨留意 HBO 節目表。

the Tale/女孩回憶錄/信籤故事
雨木

雨木觀後感

兒時回憶

‘the Tale’ 是有觀點的故事,描述回憶的方式帶給我深刻感觸。橫嶺側峰,遠近不同,有了特別的說法,東西開始變得有意思。

她 13 歲的暑假在牧場學騎馬,牧場女主人金髮高挑氣質脫俗,就像澳洲女星 Elizabeth Debicki,也確實就是 Debicki 演的。女主人認真督導小女孩和其他學員練習騎馬,還告訴小女孩做甜點的祕訣,比起她的親媽,小女孩特別敬愛這位女主人。接下來有意思,卅多年後,牧場女主人不是 Debicki 老妝,而是換成 Frances Conroy,那麼多年沒見,別說女主角自己覺得意外,我這個觀眾看了也很意外 – 澳洲美人胚子變成美國南方大嬸。固然歲月是殺豬刀,也不至於殺成這樣,難道演員安排出了問題?

兒時回憶裡某個成年人如同榜樣,說話與眾不同,舉手投足親切且真誠,特別喜歡那個人,其實這份好感早就被好感本身美化,假設安排 Debicki, Conroy 兩位不同魅力的演員是為了傳達這一點,我個人覺得這樣的差異安排是傳神的、非常有人生經驗的。

當我小時候,叔伯姨嬸跟我了很多事,有的說飯後三百步,不用走藥鋪,窩在家裡不好,該跟他出去散散步,有的說吃飯敲碗以後變乞丐,還有的說上排換牙要把乳牙往屋頂扔,長出來的新牙才會整齊。話說回來,哪一句是誰說的,懂不懂意思,我頂多記得有人說過那些話,而且說過那些話的人好像很厲害。

在我們有點開竅又還沒很開竅的年紀,他們說過或做過的,尤其讓我們似懂非懂的事情,記憶從那一刻開始分岔,無論好感反感都會變成長時間的印象,因為我們還不能辨別,也因為先入為主。身心靈伴隨這些印象在人海中浮沉,若有機會和他們重逢,他們往往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依我個人的經驗,時間間隔越久,差異越大。依 ‘the Tale’ 帶給我的感觸,當時的似懂非懂越濃烈,後來的反差也就越大。難道這就是造化弄人嗎?有些回憶裡的困惑只能自問自答,如果硬要追本溯源再見一面,或許見得到人,卻問不到答案。

比起叔伯姨嬸帶給我的兒時回憶,‘the Tale’ 描述的內容複雜很多,女主角也比我堅強,她的回憶是積極的,要見到人而且要找到答案,只不過她破碎的記憶讓事情變得不順利。我可以想像她的感受,就像發生交通事故,我躺在病床上完全想不起來他們所謂的車禍,可是繃帶、紗布還有疼痛都是真的,既然如此,我有兩個選擇,繼續爭辯沒有發生車禍,努力回想究竟怎麼發生的,當然有第三個選擇就是睡覺,可是有關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記憶,很難倒頭大睡當沒事。

嚴格來說這不是 ‘the Tale’ 的故事點,而我個人覺得這是一個有意義的思考點。假設自己是兩個人,一個講究邏輯,如果可以證明沒有發生,也就不存在來龍去脈。另一個注重感受,任何跟自己有關的事情,哪怕模模糊糊也要想辦法整理清楚。該怎麼選呢?我們來不及知道該怎麼選就已經選了,後來的回憶就是這樣來的。

站在自己的立場想想

‘the Tale’ 的女主角想知道 13 歲的她怎麼了,對任何一位成年人來說,事情比大象放進冰箱還要簡單,就是兒童性侵害,可是對她來說為什麼特別困難?因為她不想用成年人的判斷扣在青少女身上,而且那位青少女不是別人,就是過去的她,一旦判斷扣下去,沒有人會知道 13 歲的她是怎麼想的。

都說,站在別人的立場想想,比較周詳、比較寬仁,比較這樣那樣的我們都聽過太多。瞭解卻不站在別人的立場想想,好像是很嚴重的罪啊,道德是這樣教我們的,不是嗎?‘the Tale’ 帶給我特別的感受,站在別人的立場想想,這裡的別人是指過去的自己,因為時空環境不一樣,自己嘗試站在自己的立場想想,就像女主角嘗試透過瞭解打開她的心結,有幾分解鈴還須繫鈴人的味道。


說一段親身經歷,在我小時候,家人愛租錄影帶,而我第一次吃通心麵的印象很差,該從前一天開始說起。他們在客廳輕鬆看片,我的情況比較忙,窩在旁邊寫數學習作只剩幾題寫完就沒有功課了,但我寫不完,因為電視一直發出慘叫聲害我一下抬頭一下低頭,影帶盒子上寫著 ‘鬼玩人’,我問他們這個我可以看嗎?只有我媽叫我先回房間。依照過去的經驗,片子準備進入高潮才會這樣說,這時候果然電視爆了,應該說某種很像腦漿的東西被鬼玩爆了,也被我看到了。可怕倒還好,主要是噁心,後來的後來,我明白那叫作恐怖娛樂感。時間不會跳躍,我的人生先來到故事裡所謂的翌日,110 度蒸了 4 小時的便當打開一看,不知道為什麼昨天看到的那一坨居然出現在我的便當裡,隔壁同學是我們班的前三名,他扶著眼鏡說:「那個我吃過,那是通心麵。」我不想謝謝他,也不想怪我媽,只想跟那坨蒸到爛掉的蛆狀物說我不可能吃你們。接下來時間飛躍,她跟我說她沒有生氣,反正每次我都遲到,她決定先點餐來吃。我只偷看一眼她盤子裡的東西,然後一直看著她說話不敢再看她的盤子,這個判斷對她對我來說都是正確的。味道令她讚不決口,肉醬濃醇飽滿,還說了三遍這個通心麵我一定要嚐一嚐,其他通心麵容易糊掉,Barilla 的吃起來就是與眾不同,問我要不要也來一份?我本身實在沒辦法,別人在我面前一口接著一口吃通心麵,我能做到氣定神閒,這功夫絕非一兩天,全是因為我小時候這樣那樣,而她聽完我的故事,她也吃完了。

過去的我害怕通心麵,隨著時間瞠開我的雙眼,看清楚 99.99% 害怕的原因,仍然存在萬分之一留在現在的我的內心深處,如果有一個自我坦白的機會,當時我以為恐怖片都是假的,也以為自己可以像大人一樣又叫又笑的駕馭那份娛樂感,其實我低估了自己的能耐,通心麵似的恐怖畫面讓我一輩子吃不完兜著走。


成長過程或多或少會有小恐懼,就像我的鬼玩人通心麵經驗,純屬意外,然而成長就是這樣,有些意外不管有聊無聊,發生了就黏著走了。回到 ‘the Tale’,女主角遇到的事絕非意外,是遭人蓄意設計,並且造成傷害和恐懼,那是很嚴肅的。

事實

儘管過了很多年,女主角站在小珍的立場想想,為了瞭解自己,也為了看清事實,這裡很有意思,事實通常只有一個,但是,一段長時間裡,事實不只一個。在我們自己的人生裡認為事實只有一個,驀然回首,恐怕困惑太多,錯過太多太多。

當回憶遇見納悶,特別容易出現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跑去跟一個年紀大我那麼多的男人親熱!?」的確,以自己現在的標準來想,怎麼想都不可能,但別忘了目標是過去的自己,用這個標準沒有辦法瞭解卅年前的自己。你在片子裡看到女主角小時候的家庭情況,姬媽媽和比爾教練帶給她的溫暖是她自己家沒有的,還記得她的紅色小獎章嗎?那也是某種象徵,象徵她的原生家庭沒有的東西。此外,我相信如果是’妳’一定看得出來,13 歲的小珍正在女孩轉變為女人的旅途上,她想讓自己往哪個方向呢?如果只用成年人的角度看小珍被騙,那麼以上事實也就看不見了。

既然站在自己的立場想想,既然同時存在很多個事實,最嚴肅的就是後果 – 小珍受到性侵害。如果跳過以上的思考脈絡,一開始就以這個結果論斷,便很難瞭解兒童性侵害裡的受害者的恐懼斷裂其記憶,再想想兒童性侵害的加害者,精神上、認知上絕對恃強凌弱並且造成對方長期傷害,這種行為…你說呢?(2018-07-15)


‘the Tale’ 導演的話

有一句話這麼說,作品和作者能夠放在一起,那就完整了。Jennifer Fox 是這部電影很重要的人,導演是她、編劇是她,親身經歷也來自她,我在 HBO 網站找到她的創作動機,提到許多有意思的想法,坦白說比電影本身傳達的東西更深層,以下是導演本人的心聲,作品和作者在這裡一起看,厚積薄發的味道留給你細細體會。

1973 年我 13 歲,胸部像飛機場,牙齒戴矯正器,而且我還沒有生理期。整個夏天到秋天我都在姬媽媽的牧場學騎馬,那是一期相當精實的訓練課程,姬媽媽介紹她的田徑教練負責鍛鍊我的體能,名叫比爾,是一位知名運動員,於是我開始跟他一起跑步。我很開心變成他們最喜歡的學員,在課餘時間,他們偶爾會帶我一起出去玩。沒多久,我去姬媽媽家時,她建議我在比爾家過夜,這樣教練可以更瞭解我。這就是我的 13 歲,變成比爾的「情人」。

到了 14 歲,我決定不要跟姬媽媽和比爾來往,後來 40 年也沒有再見面,彷彿凍結時間,把他們永遠懸在黑洞裡。然而,這件心事隨著我長大,心裡的問號也越來越多 –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他們?那時候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我又是誰?

最早我嘗試用某種藝術形式描述這件事,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寫成短短的、稍稍改編的小故事,故事名 ‘the Tale’,八年級的英文課要寫作文,我就把這篇當作業交上去。到了中年,我已經是老練的電影工作者,自己青春期寫下的內容對照成年後的歷練,我在矛盾的複雜心情裡把這件事改寫成電影劇本。

‘the Tale’ 是有關回憶的電影,描述一位 13 歲女孩為了瞭解自己有什麼以及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女人,她如何自我建立她記憶中發生過的事。

起初這部電影代表我真實的人生經驗,這點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想要有觀點的描述這段故事,尤其是我 13 歲時看事情的角度。隨著成長,我們會刪除孩子般的想法,好像那樣的想法是可以忽略的,但是我覺得這樣不真誠。我想要探索那個 13 歲的我,並且尊重她的想法。可是在劇本裡我以成年人的角度回看,我完全不認得 13 歲的自己,才明白當時的我是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孩。如果當時那個她有機會遇見這個我,女孩應該會很討厭這個我,就像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不瞭解她的笨蛋大人。相對的,如果現在這個我有機會遇見那個她,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她不要做那些決定。

我們看事情的角度,我們所相信的版本一直在改變,在不斷翻轉的沙漏裡,一個故事版本蓋掉另一個故事版本,我們學到這就叫作事實。這屬於西方意識形態,是佛洛伊德概念的核心。而我隨著年紀增長,開始明白事實包含很多彼此平行的故事版本,就像一層層的蛋糕,同時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之中。為了做到真正的安心,我們必須容許事實有其複雜性,並且尊重那些矛盾。

以上就是我嘗試透過 ‘the Tale’ 傳達的東西。最後,我希望珍妮的感受和我成年的認知可以一起存在。自遠古時代就存在兒童被性侵的恐懼,這種恐懼無處可藏。必須全力避免發生在我身上的又發生在其他兒童身上。同時,為了幫助受害者重建心理,我們必須瞭解性侵害影響兒童的感知進入一段複雜的心路歷程,兒童被此困惑。

兒童性侵害是世上最忌諱議題之一,撲朔迷離,留下陰影導致無法面對恐懼。我體會其重要性,所以我沒有刪減你在電影裡所看見的親密畫面。‘the Tale’ 的橋段和對白來自我對這件事鉅細靡遺的記憶,透過這些橋段和對白傳達這件事帶給我什麼樣的痛苦和困惑,以及可怕的原貌。

另外,改編 ‘the Tale’ 登場人物的名字時,我決定主角就用我的本名珍妮佛,因為我希望觀眾陷入這件事的真實面。我有強烈的感覺,如果我像大多數的作者一樣,虛構所有登場人物的名字,與事實保持距離,那麼懷疑或否認這部電影的人講話時,就沒有人能為這部電影回應,不可以這樣。主角的名字珍妮佛就是用我的名字,我在電影裡想告訴他們,一切確實發生過,當他們盜取我的信任、背叛我、傷害我,我也的確有感受到「愛」。

最後而且最重要的,這樣的事對兒童有什麼樣的複雜程度,以及做這樣事的人如何編織算計包藏禍心,倘若我們一概不聞不問不談,便無法避免再度發生,也無法幫忙心理重建。我們必須坦然,改變態度去面對創傷、保護性記憶以及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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