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科技化中年危機 漂流在兩個世界

照舊先來破題，「極樂」是正式中文片名，我相信任何人看完這部片之後，沒什麼極，也沒有很樂。我會說 bliss 在這裡的意思接近幸福，怎樣叫作幸福生活，懂得惜福。電影裡還有灰暗世界，就像海報上的人物有精神的一面，也有疲勞的一面，實驗組與對照組，聽起來這種說故事方式很科學？這得從編導 Mike Cahill 開始說起…

我個人蠻喜歡看 Mike Cahill 的片子，科學，科技，科幻，他會用科字輩濾鏡觀察人間事，並不是濾鏡特別漂亮或科技狂人魅力之類的，而是換一個視角描述，你知道的，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看他說什麼，有時候看他怎麼說，特殊觀點特別有意思。

‘I, Origin’ 是最成功的作品，至少對我來說一直記得，說不定你看過那部電影，科學視角觀察愛情，想像一下愛情的模樣，可以是詩與遠方，愛情是唯一的，只有他才能讓我心動，只有他才能讓我心碎。愛情也可以很科學，唯一的他有唯一的虹膜構造，獨一無二的身分證明。如果我發現世界上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另一個人居然擁有完全相同的虹膜構造，那叫科學被打臉，還是愛到見鬼了？這就是 Mike Cahill 的觀察點和切入點，就像哈密瓜有一種哈味，有的人喜歡，有的人沒感覺，但他確實有他的一套。

回到 ‘Bliss’，期待歸期待，不過這次有迷路的感覺，看片看了一大半，「現在到哪裡了？這哪招？」還是不太確定電影在講什麼，直到男主角的女兒說「兩個世界都很真實，你必須選一個。」我才稍微看見隧道遠處的亮光；電影在講中年男人的心情，科技化中年危機。

每個人在不同年紀會有不同表現，演員是很好的例子，昨天燃燒青春，今天詮釋親情，當然你看到熟悉的演員開始演爸爸媽媽的角色，就知道他們的片酬變少了，不對，就知道他們隨著時間詮釋不一樣的人物。同樣的，編劇和導演也會改變題材，可能自己為人父母，可能只是想換個口味，所以在這裡看到 Mike Cahill 科幻故事描述中年男子的心情也是很正常的。

我想想該怎麼說我看到的東西，坦白說這部片很需要腦補，這樣假設好了，我的單身不再是以前那種單身，獨自一人沒錯，但是我有前妻，我有兒女，必須經營某些關係，好像有關係又好像沒關係。我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也習慣了假面具，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徘徊到腳痠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回憶，現在只要有椅子坐就好，何必走來走去。然後呢？然後半夢半醒，恍恍惚惚，大事情處理不了，小事情處理不完，先這樣吧，明天還要上班。冷漠，倦怠，疏離，當然不是故意的，卻總是被冠上「你變了，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就是我看到男主角遊走在兩個世界，電影裡的腦立方，某種進入虛擬世界的裝置，對我來說那是包裝紙，打開禮物之後沒有 ‘Tenet’ or ‘Matrix’，覺得世界變了是因為自己的心情變了，如同他們說的境隨心轉，相由心生。然後，幸福世界和悲慘世界哪一個是真的？

電影讓我聯想到一個例子，請你感受一下，有男女朋友，有老公老婆，有什麼都好總之自己不是一個人，但是，沒有戀愛的感覺，完全沒有。

很多東西都是真實的，自己的感受也是真實的，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遇到這種衝突的時候，心情起伏很大，而且變化快，就像電影裡同一個街區，現在是灰暗世界，下一秒變成彩色世界，一眨眼又變了。不過這些都是自己內心的變化，其他人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個人呆呆的，好像手機開了太多ＡＰＰ卡卡的，這種時候等一等就不卡了，你知道的，只要等待就能得到的結果，通常是最輕鬆。想知道其他可能嗎？其實你很熟，例如溝通，告訴別人自己為什麼呆呆的，可是聽了未必明白，明白不代表體諒，距離拉開了，冷漠，倦怠，疏離，被冠上「你變了，以前不是這樣的。」後來怎麼樣，我相信你都遇過太多。

如果 ‘Bliss’ 是一段旅行，起點是悲傷的，散心之旅。我個人覺得悲傷沒什麼不好，悲傷故事也不代表看了就迷路，陷入迷魂漩渦之類的，可是我想到很久以前作文老師講過，如果故事開頭很悲傷，核心想法也很哀愁，但你可以試試看收尾多一些正能量。換句話說，讓旅行走向陽光燦爛的終點，你知道嗎，這樣容易陷入困境，類似做菜時起鍋提味，大火收汁也好，起鍋醋也好，有時候收得很漂亮，有時候反而毀了整鍋，「早知道就不要加那一匙醋」。我個人覺得 ‘Bliss’ 這部片就是把悲傷故事收一個圓滿結尾，我沒有資格評論那樣做是該或不該，只覺得很難，就像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很難收斂那些負能量，強顏歡笑大概是最成熟的表現，但你也知道那是勉強的。

Most people say ‘Ignorance is bliss’, but I say you have to experience the good to appreciate the bad.

我引用這部片的對白，應該是整部片最玄妙的一段話；大家都說無知是福，電影裡的博士卻認為多多益善，必須感受那些美好才會懂得珍惜那些醜陋，體驗美好然後珍惜醜陋，聽起來順序講反了？這樣說吧，痛過才懂得珍惜，平舖直述很好懂，而這部片提到的觀念，類似在洗手間常常看到的短語，有水當思無水之苦，話沒有講反，只是轉了一個彎。霸特！這招不妙啊，「等一下，等一下，主菜還沒吃完先別上甜點。」片子已經很腦補，這裡等於另開腦洞，對作者和觀眾都是困境。我在看的時候就吶喊，先別管 happy ending，今晚將哀愁進行到底就好了嘛。

剛才那段路相當顛簸，等到不暈車了，我再把 ‘Bliss’ 那一段對白萃取出來品味，「必須感受那些美好才會懂得珍惜那些醜陋」，忍不住和你分享我的感觸。我們回想某些經歷，好像明白了，好像懂事了，總覺得先有西瓜才有香蕉，意味著懂事有一定順序，其實沒有邏輯和時態，美好與醜陋是重疊世界，只是自己當時並不知道。

我以為接下來的路都是平坦的，沒想到又開始暈了，因為故事出現另一個更大的腦洞，接下來你就當我胡言亂語，我只是覺得很有意思。

男主角恍恍惚惚徘徊在兩個世界，「電影嘗試說明原因」，這不是機翻字幕，確實是嘗試說明，因為一時間真的很難聯想事情來自那些原因。電影裡的博士說有三個原因：自動化 (automation)、合成生物學 (synthetic biology)、行星採礦 (asteroid mining)。科技化中年危機，快瘋掉了對吧？

自動化讓我想起股市老師說的，電腦都能選花生，當然也能選股票，代表一種綜合性技術節省我們人類的時間。相對的，我也記得一位老朋友告訴我，想要真正認識一個地方，不應該搭車，你必須用走的。合成生物學與行星採礦在這裡也是相似的暗諭，可能還多了一點暗諷。整個來說就是當代中年人的危機，除了古典成分之外，還包括文明與科技的副作用；便利養成了新的習慣或依賴，開始徘徊在兩個世界，美好與醜陋，新與舊，整個人恍恍惚惚，追尋哪一個世界才是真的。冷漠，倦怠，疏離，其實沒有人變了，只是自己忙著追尋，卻忘了選擇。所以，男主角的女兒說「兩個世界都很真實，你必須選一個。」我大叫，其實也沒有很大聲，原來想說這回事，真的轉太多彎了。

電影結束了，看完男主角和他的女兒，的確，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爸爸和女兒的故事。男主角是否回到女兒身邊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走完一段科幻冒險之旅，最後懂了。他懂了什麼？我在其他地方看過一段話很貼切，一輩子不辜負別人真的太難，但願還有時間回到那個地方，不辜負自己。(2021-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