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花香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電影

這是一部劇情片，描述 2007 年美國房貸市場爆發違約「之前」，有一位避險基金經理人閉關苦練，他發現市場的形狀特別奇怪，類似方型的月亮，更奇怪的是大家賞月賞得很開心，代表兩種可能，古人說的花好月圓是鬼扯，或者大家都喝醉了。這位基金經理人酒量不好，不喜歡世界捉弄他，決定用他自己相信的方式叫醒大家，集結一大筆錢，走訪華爾街好幾家投資銀行，高盛、摩根、德銀…等等，申請一種衍生性金融商品，就像預言，「我認為月亮是圓的，到時候大家都會看見。」投行那些專案經理偷偷笑他阿呆，月亮四四方方掛在天上，大家都看見了，怎麼可能是圓的?!儘管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嘲笑，卻也沒有拒絕他的申請，畢竟以客為尊，客人捧著十億美金，這種數字對應的保管費當然值得尊重他，於是低調承作，事情就這樣類似飯後笑話在圈內傳開，可想而知，大多數人繼續保持酒醉，只有極少數人仔細研究那位經理人的投資內容，怎樣仔細？包括認真演算財務模組，詢問商業銀行貸款專員業績好不好，還有跑到脫衣舞夜店消費，順便田野調查火辣的二胎借貸人貸了幾棟房子。從第一手到第三手的消息通通支持那位經理人的預言…應該不是鬼話，月亮恐怕真的是圓的！那些極少數人開始等待，等到望眼欲穿，卻始終沒有出現月圓，越來越懷疑自己，其實月亮還是方的吧，直到 2017 年 4 月…

‘the Big Short’ (2015)，派拉蒙影業出品，Adam McKay 導演，Christian Bale, Steve Carell, Ryan Gosling, Brad Pitt 主演。電影故事來自 Michael Lewis 的同名商業專書，書的內容來自真實金融事件，2007 年美國次級房貸風暴，換句話說，這部片在講真的，也因為東西是真的，這部片，或者說這件事的金融專業門檻很高，拍成電影非常需要解釋型人物，也就是我們看到的 Ryan Gosling，「當時是這樣的…」他的旁白輔助說明整件事，但不夠，畢竟次級房貸牽涉太多金融專有名詞，你知道，我知道，編劇也知道，特別追加豪華客串 Margot Robbie, Anthony Bourdain, Selena Gomez, Richard Thaler，負責暫停故事，打破第四面牆，性感，娛樂，生活化的方式說明金融問題。這些安排確實精巧細緻，在 2015 年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改編劇本獎。總的來說，‘the Big Short’ 屬於事後論，回想當時一路走來，有看法也有抒發，是一部有意義的金融危機電影。

雨木觀後感

‘the Big Short’ 第一幕出現馬克·吐溫說過的話，引用名人語錄在電影學來說屬於鋼筆論，一方面有文學性，二方面替電影傳達的東西找支撐；不只我而已，名人也這樣說過。所以，這招還蠻常出現，日常生活也是，有的人講話習慣引經據典，原因是一模一樣的。我把那句話修改一下，意思相同，只是淡化其中的對錯，「無知並沒有那麼困擾，真正的困擾是一知半解。」

這次確實拖了很久，因為 ‘the Big Short’ 有關 2007 年美國次級房屋貸款風暴，我寫的是看片心得，同時也在寫我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講到自己身上總是比較多顧慮嗎？其實相反，我怕太囉嗦太流水帳，所以拖延的時間大都花在刪廢話。

先來自我介紹，你可能知道我是寫電影心得的人，其實我也是投資小散戶，一般市民熟悉的股票與基金，乃至於各種衍生性金融商品我都有接觸過，一路走來將近廿年，目前做外匯期貨和大宗商品期貨。聽起來好像越做越有錢，緊緊抓住每一次自己的身價和巴菲特最接近的時刻？其實只是多了幾條淚痕，我還是原來的我，比較安慰的是不斷練習，找到適合自己個性的金融商品，的確，雖然投資理財不用天長地久，但是找到天長地久的感覺是很重要的。

電影裡提到的 2007 年美國次貸風暴，乃至於 2008 年金融海嘯，當時我在國外遊學，看不懂財經分析和經濟趨勢，只看到很多張價格走勢圖非常壯觀，飛流直下三千呎，疑是銀河落九天。我心想，既然跳樓大賤賣就隨便買一點基金放著吧，結果運氣很好，讓我在國外遊學多了一年的生活費，平常喝的雜牌啤酒也換成 Kronenbourg 1664 Blanc，後來我才明白自己狗屎運撿了便宜是因為很多人真的跳樓，感慨唏噓，類似電影裡 Steve Carell 最後的反應，那種錢確實不是綠色，有點血色。

‘the Big Short’ 這部片從風暴之前開始說起，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到底局面會怎樣，且看群英顯神通，大概也許可能應該是個「多線進行的故事」。有在股市交易的朋友，包括長期投資股利股息者，波段操作資本利得者，短線投機膽大心細者，可能有興趣看這部金融電影。話說回來，看懂幾位主角做的事，或者說看明白債務擔保證券 (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 CDO) 的問題出在哪裡，「是否」幫助散戶朋友從今往後趨吉避凶？在這裡預留伏筆。

雖然只是看片心得，只是散戶裡的奈米戶，我還是想分享這段旅行二三事，總覺得重要，尤其頻繁交易殺進殺出的朋友，我的心得多少有點幫助。該怎麼說？大概是老了真的會開始掛念這些。

１

次級房貸風暴改編電影，這裡最漂亮的創作是比喻，例如美國名廚安東尼·波登那一段「化腐朽為神奇」，快過期的海鮮該怎樣處理？集中起來煲湯，比喻說明債務擔保證券。不僅如此爾爾，電影還提到一句話很重要，你知道的，Adam McKay 的電影節奏很快，海量資訊，金句就很容易被洪流淹沒。快過期的海鮮該怎樣處理？如果正常烹調，食材不夠新鮮，如果通通扔掉，食材只是快過期，並沒有腐敗，所以，「身為一個狡猾且負責任的主廚」會把那些食材煲湯，是兩全其美的作法。

什麼叫兩全其美？有意思的來了，先別管債務擔保，你聽過談戀愛吧？自己在一段感情裡，總會有那麼一刻需要抉擇，慾望或道義二選一，你知道的，絕對沒有皆大歡喜的作法，只有自以為兩全其美的感覺。這也是為什麼你的愛情不是我的愛情，你的真心…我不覺得欸，還有那些衛生紙團和哭濕的枕頭不用贅述。所以，說明債務擔保證券是什麼東西，煲成海鮮濃湯其中包含的「心態」才是精妙之處，其居心匪夷所思，說穿了就是自私。

既然煲好了湯，總該有人喝吧，也就有關飲食習慣，請問這碗湯叫什麼，麻煩你說一下裡面包含什麼，代表有的人吃東西有他的原則，只吃自己知道的東西，不會唸的食物做成不會唸的食品，絕對不吃。朋友啊！投資也是一樣的，看不懂的不碰，只選擇自己看得懂的金融商品。

２

Michael Burry (Christian Bale) 來自真實人物，某種程度上他是主角，在這個故事裡第一個認為大家都喝醉了，月亮應該是圓的才對。你可以上網查到 Burry 很多有趣的經歷，先別說他的避險基金最後賺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489.34%)，至少他讓我相信繼續寫部落格是有希望的。

Burry 做的事對我這種小散戶來說，我能想到的故事就像這樣；任何藍籌股、績優股、權值股，反正數據顯示固若金湯的好貨，一律看空，越像神木或神山，越覺得會爆發土石流，然後尋找親朋好友，甚至牛鬼蛇神，集結一大筆錢等待月圓。可以想像他等的月圓並沒有初一十五那麼簡單，那一天還沒來到之前，先承受 -8.9%, – 11.3% 乃至於 -19.7%，也許親友能隱忍，牛鬼蛇神哪有這種耐性，接二連三吵著要棄船。基金經理人寫了一封信，所謂的致投資人，一面苦勸大家稍安勿躁，一面下令禁止贖回，類似拿著槍溫柔告白，不僅如此，他還發糖果，手指星辰洩天機，明確說出 2007 年第 2 季必定發生九星連珠。

你知道嗎？這一切聽起來並沒有那麼神怪玄幻，其實還蠻科學的，因為我的螢光筆畫在「心理壓力」。

Burry 做的事其實散戶朋友也會做，甚至很愛做，那叫逆勢操作，又名探頭抄底。我沒有資格論對錯，只是我有豐富的被軋經驗，知道探頭抄底必定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很多人從小就知道看人臉色，交易應該順勢而為，既然如此，自知怎麼還會跑去自虐？因為心理壓力永遠來自「心理」，只要抓到起漲點或起跌點，那種狂喜遠超一般高潮，換句話說，一旦啟動這種心理，錢只是加分舞台，聚光燈打在檢驗觀點，就是要等著看自己料事到底神不神。

重點來了，每一次交易都包含主觀預測和客觀順勢，是比例關係，如果主觀佔比較高，例如 Burry 開了第一槍，百分百自己的想法，那就很容易發生「太超前部署」，不自覺的急起來，七早八早就開始騎老虎，在那邊騎虎難下軋出一張大囧臉，術語稱左側交易。這是我的個人經驗，越主觀越急躁，自己渾然不覺，好幾年來反覆靈驗，甚至靈到有點毛毛的。

同樣的，先別管左側交易，你聽過談戀愛吧？前面聊到的慾望與道義，也可以想像成主觀與客觀；在一段感情裡比較在乎自己能得到什麼，會有很多行為反應陰陽怪氣，而且自己並不覺得那是因為急躁。也許終究會有一天印驗自己是對的，卻必須提早開始活在痛苦裡，承受事與願違的壓力。所以，交易幫助我體會那種心理，以及衍生的壓力，有的人適合，有的人受不了，如果真的很想做交易，趕快先摸清楚自己的心理，壓力來的時候比較會有應對方式，你看 Burry 上班不用穿鞋子，有自己的辦公室，裡面還有一組爵士鼓，那些都是抒壓方式。

３

接下來有兩個虛構人物，確有其人，不過在這裡化名虛構，是拍電影常見的創作禮節。對我來說，他們倆可以放在一起聊。

在德意志銀行上班，承辦全球資產抵押債券，聞到錢味的男人 Jared Vennett (Ryan Gosling)，以下簡稱傑瑞，因為接到一通打錯的電話，自己跑出來找客戶談投資案。看他教訓助理很妙，其實 Gosling 非常適合冷面笑匠，藍色老公和憂鬱車神都試過了，真的應該多演一點喜劇。他在這部片裡面教訓助理有娛樂感，「背叛」也很有代表性。另一位是 Mark Baum (Steve Carell)，以下簡稱馬克，FrontPoint Partners 避險基金經理人，類似台灣常見的投資信託公司。他從小就有研究精神，同學讀塔木德是因為老師說要讀，他鑽研塔木德是為了挑毛病。投身金融圈之後，極度懷疑銀行那一套運作方式遲早會崩塌，所以，有人帶著投資案上門找他，「體制有毛病要看空是嗎？這個很可以。」接受度相對較高。話說回來，馬克沒有拋棄研究精神，他是登場人物裡面，田野調查，實地走訪，做得最徹底的人。

繼續分享我的個人觀察，散戶朋友做交易需要兩大支柱，你猜到我要講什麼，對吧？時間和金錢，為什麼要講廢話呢？的確，時間和金錢很重要，但今天先不聊這些。我認為兩大支柱是經驗和信念，分別對應在傑瑞和馬克身上。傑瑞的經驗，準確的說是專業經驗，他本業就是承辦資產抵押債券，比其他人更能夠看懂 Burry 的「預言」。等一下，我想到一個疑點，如果傑瑞可以迴避他的身分，整件事情更穩固，類似新開的麵店為什麼好吃？因為這裡有前博多拉麵主廚。相反的，傑瑞「翹班」出來找客戶，中學老師寒暑假開家教班，職業操守引爭議。可是再想想又覺得那像命運安排，這就要說到馬克，德銀的傑瑞跑來提議打自己東家，你覺得馬克會怎麼想？「就跟你們說銀行的體制有問題吧，現在連人的操守都有問題。」事實上馬克在電影裡也確實這樣講，「如果傑瑞做汽車銷售，我不買，可是他提的投資機會，不妨檢驗看看。」

我看到的馬克是個有信念的人，有他自己的一套標準，凡事必須檢驗再三，甚至吹毛求疵，疑神疑鬼。我倒不是指我們平常交易的時候也要反覆檢驗，坦白說能檢驗什麼，眼前大都是第二手新聞，第三手報表，第不知道幾手的明牌，檢驗的時間拿去破解外送平台多點加菜金還比較實在。這裡沒有教唆犯罪，我想說的是「寧可信其有」，自己在交易的時候需要相信一些東西，科學的類似做足功課，藍籌股、績優股、權值股，相信財務報表。感覺的好比說週三不交易，連假不留倉，專門搶反彈。屬於自己相信的，不能都聽別人的。也許依循這些東西在別人眼裡很荒謬，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但是自己有一把尺很重要。

４

說到一把尺，Ben Rickert (Brad Pitt) 這號人物最有代表性，同樣是真實人物化名虛構，美國紐約一家私人投信首席交易員，半隱居狀態當小農，在電影裡看到他相信生機飲食，座機八線防監聽，出門狂用乾洗手，很多原則的男人。他身上有兩個特色值得聊聊，他的交易風格屬於「見縫插針」，類似三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我個人覺得這是非常好的做法，可是對頻繁交易的散戶來說可能沒有那麼實用，畢竟長期潛伏伺機而動，也得先別餓死才有辦法動，不過認真評估風險，即便遇到大多頭也不要矇眼射飛鏢，很有幫助。另一個特色比較實用，那把尺叫作「紀律」。

我們常常聽到的紀律或原則，幾點吃飯，幾歲結婚，多少價位停利或止損，多多少少有聽說過，只是我的心得不太一樣，無論訂定什麼條件，一定要讓自己會有被約束的感覺，甚至難受，尤其頻繁交易的朋友，舉個籌碼面的例子，帶量突破決定追，回落起點就出掉，聽起來很有紀律，但不是自己的紀律。這裡需要個人化設定，帶量突破決定追，觸價就停利，就算後來一飛衝天大噴出，哎呀！做太早了，自己告訴自己「那不是我的錢」。反向也一樣，定好價位觸價就砍，即便砍在所謂的阿呆谷，天啊！一砍就反轉，自己告訴自己「那不是我的錢」。姑且不說突發天災人禍，頻繁交易者多少有感，一筆交易肯定先發生看走眼，凹單死嗑，才會遇到阿呆谷，不是嗎？

５

‘the Big Short’ 在講 2007 年美國次貸風暴，也就是市場來到一種清算時刻，各路人馬抓住一波大行情，於是財務自由。故事超棒的，但不會幫助散戶朋友從今往後趨吉避凶，因為我相信過年只有六天連假，其餘的三百多天才是真正的人生。

金融市場非常有魅力，我總是告訴自己，誰不喜歡錢呢？

我知道那是市場，同時我也覺得那是修羅場，交易可以自我修練，我不知道能練到什麼境界，至少練練修養是真，尤其時間拉長更明顯，該怎麼說呢？年年歲歲花香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來重新詮釋一下這對好詞，交易好幾年下來一定會發現很多相似的事情重複發生，也一定會看到有人開心揮霍，有人傷心買單。那麼自己呢，是否還是原來的自己，或者不一樣了？那些改變與不變代表智慧積累？還是蒸氣散逸？自己的人生當然會想知道答案，我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自己持續做同一件事，時間拉長，然後看那件事可以帶給我什麼答案。

謝謝你讀到這裡，坦白說不容易，對你對我都是。我不會祝你投資順利，你知道的，當我們踏進市場的第一天，就在等離開市場的那一天，in a good way, of course. 我會祝福你也祝福我自己，此行無悔，我相信那就是幸福。(2021-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