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迷不悔廿七年算是太容易相信人嗎？ – 我夢見隔壁的心理醫生 (vol.331, s7ep80)

連續劇

雨木觀後感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Wondery 是美國一家製作播客節目的公司，主講真實醫療事件，我看過他們家的節目翻拍成影劇，Peacock 製播的 ‘Dr. Death’，內容非常震撼，有興趣不妨逛逛我之前寫的心得（Dr. Death 死亡醫師）。今天要聊的 ‘the Shrink Next Door’，深深感受到 Wondery 確實精選題材，雖然心理輔導不像外科使用手術刀，可是「術後併發」，如果真的有，同樣嚴重；醫患之間的信任被扭曲，加上時間跨度 27 年，更別說累積花費 3,200,000 美元，這套劇與 ‘死亡醫生’ 一樣，反思很強。

先來破題，the Shrink Next Door 最關鍵的是 next door，意思是隔壁、鄰家，但更重要的是指關係親近又親切，親上加親會衍生出過分了，越界了，換句話說，這套劇暗示他們的醫患關係亂了分寸，可以說是「太親切的心理醫師」。

馬蒂

中產階級二代，繼承家裡的紡織廠，他叫馬蒂，故事主角，基本上是第一男主角，通常我會把比較有戲的主角擺在壓軸，但這次不一樣，因為醫患關係在我眼裡是雙主角，而且醫者比患者更多餡料更飽滿，所以先來聊聊雙主角之一的患者馬蒂。

看到 Will Ferrell 飾演馬蒂，某種程度上劇透，他有喜感包袱，飾演馬蒂這個人物很難嚴肅起來，不過 Ferrell 在這裡真的很節制，我們在網上看過他唱歌，跳舞，模仿哈里遜·福特，這些絕招通通收進口袋裡，認真詮釋一位…我個人覺得沒事卻被勸去看心理醫師的男人。

馬蒂沒事，我在想該怎樣形容他的沒事，這樣說吧，我的職業是作家，天天寫東西，分分鐘尋找最準確的詞，找不到的話就用句子代替，類似在外國生活，不認識某個單詞只好把話說得很囉唆，或含糊。馬蒂需要的是父親，可是他在成長歲月裡沒找到最準確的詞，馬蒂的父親就像某種典型男人，恨鐵不成鋼，嘆氣代替關心，乃至於馬蒂在工作上有社交困擾，在生活中就只會說好，很明顯父親這個角色…沒有充分發揮功能，換句話說，即便父親缺席，依然可以在自己的人生裡明白，只是摸索會變久，撞牆會變多，時間比較長，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馬蒂沒事。然而，這樣就沒故事好講了，對吧？

馬蒂遇到心理醫師艾克，也就是我們在劇裡看到的這樣那樣長達 27 年，聽起來也未免太容易相信人了吧？其實不誇張，劇情碰巧符合我個人相信的價值觀，timing，我們認識各種人事物，時間點至關重要，太早或太遲都不會發生，像極了愛情，他在我最迷惘、最低潮、最厭世的時候牽起我的手，我相信這些你都聽過很多，所以馬蒂做到那個程度，推心置腹，共享財產，百分百合情合理，等一下，妹妹才是親人吧，馬蒂的妹妹更關心他，不是嗎？其實你到丹堤繞一圈，自然會聽到很多特留份指定外籍看護的故事，類似你是我親人，可是他在我身邊，你說的有理，可是他替我解決問題，事情始終有關時間點。所以我會說「馬蒂沒事」，甚至還會覺得這個人重情義，曾經有一段真摯的友情在他面前，他有珍惜之類的。

話說回來，馬蒂有事或沒事還得先看他遇到什麼樣的人，的確，你果然是人生老司機，如果馬蒂遇到的是像雨木這樣的老實人，自然可以期待三生三世修來的友情，但沒有，馬蒂遇到的心理醫師，在我眼裡，整個事件的靈魂人物，無誤。

艾克（以薩）

紐約大學醫學院董事會成員，社區長輩推薦的心理醫生，他叫以薩 (Isaac)，簡稱艾克 (Ike)，的確，他是非常聰明的猶太人。我在艾克身上看到很複雜的東西，希望你已經追完這套劇，容許我跳關到舞台 8-4 開始聊。

觀察艾克這個人物，演唱會的票該買哪一區？最佳視角並不是舞台前的特１Ａ，也不是貼牆壁那種宇宙邊緣的黃３Ｈ，我注意邦妮，艾克的老婆，我相信她的反應絕對是最真實的，至少劇情裡艾克 27 年沒換過老婆。

愛面子，搞排場，三分話說到十分滿，你能想像那是什麼樣的人，再放大十倍就是艾克，劇裡都有演，Paul Rudd 該拿一個獎，看到他演的艾克就很…，這樣說吧，邦妮身為老婆，枕邊人，另一半，既沒有支持，也不算反對，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極了婚姻，可是我在劇裡看得很清楚，邦妮有疑慮，就像真實生活裡時常出現的那一刻，電影術語叫反應畫面，不講話在那邊一臉凝重，兩眼失焦，的確，那就是疑慮。

問問自己，什麼時候心中有疑慮，然後心事到嘴口，又擱滲酒吞入喉？我記得一個最典型的，自己比當事人看得更清楚的時候，類似看他那樣做，面子，排場，誇口，也不是不行，畢竟他沒有壞心，程度有點過分，但不想說破傷感情。朋友啊！這裡有夫妻情分的驕縱，既得利益的私慾，暫時休假的良心，然後你快樂於是我快樂，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那樣吧？

的確，觀察艾克這個人物，我的感觸變得閃爍不定，那是一個灰色世界，在法律上確實站不住腳，但我們沒有住在法院裡，道德上比較掙扎，這樣做好嗎？真的要這樣嗎？重點是艾克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些，絲毫沒有，絕對沒有，這才是戲劇或所謂的來自真實事件最精彩的地方，你知道的，只要當事人有那麼一丁丁意識到自己可能過分了，突破盲腸與盲點，局面鐵定豬羊變色，但沒有，他就是那樣相信，那樣反覆繼續 27 年。

我在追這套劇的時候，自己的價值觀持續溶化，快要看不見了，你知道嗎？因為這裡有太多太多的「也不是不行」。

暫且回到我的本業，想像一下平常講話，講一些雙重否定講成習慣，「我沒有不要」，「我不能不管」，「也不是不行」，像水母，甚至有點像狐狸。從一個人放大到一件事也是一樣的，一件事充滿太多雙重否定，會讓人無所適從，當事人無法下定決心，旁觀者也說不上來，我完全可以體會馬蒂的心情，不好答應也不好拒絕，似乎一切又回到最初的社交困擾。有時候人與人認識久了，真的會有這種迴圈感。

進一步說，頤指氣使叫我打掃，也不是不行，反客為主叫我住傭人房，也不是不行，你知道的，畢竟人家對我有恩，如果他給我一點點幫助，我就該滿滿的回報，如果他是滿的，我當然就漫出來了。乍聽之下有那種癡心與傻勁，也許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可是聽多幾遍，類似聽我的播客多聽幾遍，內心總有一個特殊的位子留給所謂的朋友，癡心嗎？傻嗎？果真遇到了恩人還真的寧願傻一回，也不想辜負誰。物質方面不成問題，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就算我不是紡織廠長，也能體會馬蒂這樣過了 27 年，他可能在作夢，但他不是傻的。

重點來了，人生出現交叉點，轉捩點，拐點，不管什麼點，必須敲響真正的警鐘才能幡然醒悟，那會是什麼呢？砍掉院子裡的櫻桃樹，教唆馬蒂與妹妹絕交，那是夢醒時分，我的意思是，如果說朋友之間真的存在越界與過分，砍樹外掛絕交代表重傷害，傷感情，傷自尊，從這一刻開始回看 27 年來的相處，情被卡車輾過，心被核彈炸過，就是那種感受，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原來你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原來如此…。(202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