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左右顛倒呈鏡像 裡外相映繞指柔

先來破題，電影故事來自真實刑案，當事人名叫馬丁·布萊恩 (Martin Bryant)，他的名字是 m-a-r-t-i-n, martin，倒過來寫就是片名 n-i-t-r-a-m, nitram，的確，他的名字被別人拿來開玩笑。

今年是 2022 年，開玩笑開頭髮的玩笑會被打，開名字的玩笑會怎樣？也許沒人敢輕易嘗試。我記得有那麼一段時光，人們相信名字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老一輩講話習慣這樣強調，如果明天跌停，我的頭剁下來當球踢。如果小強當選，我的名字倒過來唸。你知道的，名字非常重要，指名道姓代表嚴肅，連名帶姓聽了會哭，就像那首歌，「再被你提起 已是連名帶姓 謊稱是友誼 卻疏遠得可以」，所以名字除了重要之外，也會牽動各種情感。

名字的順序顛倒，拼音文字尤其愛用這招，史蒂芬·金的金句 r-e-d-r-u-m, m-u-r-d-e-r，乾坤挪移，透露玄機，還有很多很多例子你比我更熟悉。回過頭來看這裡的片名 Nitram 也是倒著寫，故事男主角小時候被別人捉弄，被逆名，聽了會有什麼感受？可能笑笑裝作沒事的樣子，可能內心深處難受一輩子。所以，這個英文片名確實有很多層意思，我考慮很久，決定這篇心得沒有中文標題，如同時間管理大師說過的，每個都要陪，乾脆每個都不陪，就無題吧。

‘Nitram’ 男主角 Caleb Landry Jones 在這裡講話有口音，如果你看過這部片，我相信你也注意到他的澳洲腔，塔斯馬尼亞口音。其實他是美國演員，德州男兒，為戲模仿口音確實厲害，這不是吹捧，我強調真心佩服，因為說到口音就忍不住想到 Zach Galifianakis and Benedict Cumberbatch，咖哩飯與捲福，你可能猜到我要說什麼了，對吧？咖哩飯說捲福是電影圈的廢材，「你有什麼演技，英國口音嗎？」這件事我從 2019 年笑到現在還在笑。

這部片有爭議，對我來說，爭議來自 Justin Kurzel 導演的信念，非常在乎某個東西，就算拍電影會引發爭議，還是要進行到底，的確，我敬佩這樣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一點禪或一點癡，不由分說。而且你知道嗎？信念這個東西跟愛情非常相似，不在乎天長地久，而在於有或沒有，這之間存在白粉與白菜的差別…，所以，接下來請坐穩，我有預感我要把車開往深淵。

電影故事有關澳洲隨機殺人事件，1996 年亞瑟港槍擊案，有紀念意義。拍攝過程中，沒有面談事件生還者，沒有獲得州政府贊助支持，而且片尾出現澳洲持有槍枝許可證的百分比例，沒有引用最新數據。換句話說，這部片有詩與遠方，夜照亮了夜，可是非主流的想法，政治不夠正確。怎麼說呢？請思考隨機殺人事件的前因與後果，我們的認識過程代表我們在認識問題，偵錯究責，可是法律好像沒錯，媒體好像沒錯，環境好像沒錯，也不能說都是凶手的錯，等一下，卅五條人命怎麼可能、怎麼可以沒人負責?!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說電影的立場非常尷尬。

回到我自己，微小而不確定的自己，看片不必選邊站，我要端正心態，自我反省，這是我看片最好的距離。而且看片還有一個好處，自練神功且不必自宮，反省的成本比較低，希望你也喜歡看電影。

我在看這部片的時候，心中浮現雙影，接下來分享我感受到的小東西。

孤獨

如果沒有走過夜路，有疑惑，守祕密，暗夜潛行，我自認可以承受孤獨，你知道的，文字工作者寫自己的感受，長期自主精神管理，孤獨是特別健康的生活。然而，經歷過真正的孤獨，晝夜不分，類失語症，至少十一天又七小時完全沒說過任何一句話，我不敢再自認可以承受任何東西。

冥冥之中我選了這部電影，也像這部電影選了我。我看見一個透明圈圈，法律與規範在圈外，良心或惡意也在圈外。而在圈內不會窒息，不會顧忌，做什麼都行。

後來圈圈消失了，隔絕結束，不再孤獨。男主角馬丁與外界的連結恢復，喜怒哀樂跟著復甦，以及判定卅五條死刑歷歷在目。如果你問他真正發生了什麼事，到底心裡怎麼想？我相信不用他說你也有答案，絕對零度，徹底孤獨，類似科幻電影演的，太空漫遊，就那樣懸浮著，即便他叫破喉嚨，我們聽不到任何聲音，你覺得你看見什麼？我覺得像極了監視畫面，朋友啊，重點是真的有人在監視嗎，我不想這樣說，恐怕根本沒人在看，等到真的聽到聲音，那不是加害者加害之前的求救，而是受害者躺在咖啡店的地上哀號。

這是悲劇，我敢負責任的說這種悲劇來自孤獨感，想像一下孤獨本來就是一種自我掏空，令人活在真空狀態，像極了真空炸彈，要知道一般爆炸瞬間釋放高壓波及周遭，是外放的。像孤獨這樣的真空炸彈爆炸時，所有東西被吸進去，毀滅是吞噬的。

再來，孤獨可以獨自在角落乾枯，不一定會傷及無辜，除非觸動引爆點。如果你問我馬丁這件事有沒有引爆點？我認為有，別看馬丁像個古怪的、故障的、不適應環境的異類，其實他跟普通人一樣有理智線，自然也會理智斷線；失去心目中的好人，富婆海倫走了，馬丁的爸爸也走了。我很感慨，孤獨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失去並不可怕，其實自己心裡還是有點溫度，真的失溫就很可怕。

隨機

我感受到的隨機在這裡倒不是指濫殺無辜的隨機，我想到另一個更貼切的說法，沒事就沒事。

槍擊案凶手的年紀是 28，心理是 11，智力是 66。他的爸爸像個老好人，關心外掛但是又何奈，過日子需要懂得減法，至少目前人畜無害。他的媽媽在這裡特別重要，也難怪選角 Judy Davis，極好的演員，他的媽媽無條件付出，以及本能自保，像這樣未爆彈似的親生兒子，做媽媽的期待又怕受傷害，然後呢？燒完了耐心，濃煙燻得淚流不止，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那種辛酸。別忘了還有社會觀感，大大小小各種角度形狀維度的嘲笑，汽車業務恐嚇，媒體馬戲團，代表凶手馬丁該行凶了嗎？我會說隨機，沒事就沒事，那如果有事，但願不會一發不可收拾。

問我自己，什麼情況讓我感受到隨機，會告訴自己沒事就沒事？我想到老闆在批閱我的報告，沒講半句話，尤其那支菸燒了一半的菸灰還沒斷，我只能告訴自己沒事就沒事。無獨有偶，老婆在同一個次元裡不講話，喜歡的人在對話框的另一端點點點動畫，我該怎麼想？換作是你會怎麼想？

沒事就沒事，那如果有事，只能看事辦事，碰碰運氣吧，但願不會一發不可收拾。

寫到這裡，我相信你是有感應的。很多人活得非常隔絕，像孤獨這樣的炸彈，萬一真空爆炸，我不想這樣說，肯定無法收拾。清楚後果的人願意關心，戮力付出，防範未然，如果還有一公克的不安，告訴自己沒事就沒事。

生活兜兜轉轉，終究會來到這個路口，隨機發生任何事情，很難追究到底是誰這麼頑皮，弄人弄到糾心，但願生者惜福，逝者安寧。我相信隨機安排是為了讓每個人對生命保持尊重與敬畏，以及懂得反應。的確，這是沈重的，有責任的，被纏繞的信仰，但有意義。(2022-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