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前陣子看到牛津字典列入幾個中文字詞拼音與注解，例如土豪、大媽、枸杞。這樣的新聞三不五時可見，讓我想到每個文化都有一些獨特的字詞，「江湖」，也許永遠沒有列入牛津字典的那一天，理由是注解十幾頁太佔版面。

山崎豐子的作品- 白い巨塔，問世至今將近五十年，四次改編電視劇。唐澤壽明版我看了兩遍，兩遍時間差距有十年，第一次看，我有如白紙一張，任由劇情在我這張紙上塗鴉；第二次看，我仍是白紙一張，多了些潮氣的白紙，原子筆寫不太上去的那種白紙，基本上還是任由劇情在我這張紙上一筆一畫，什麼都沒留下，卻是痕跡之深遠勝以往。

紫微的角度，十年之於人乃大數之年，變化不可不惕。究竟什麼樣的潮氣改變了我？好像也沒那麼複雜，因為活著吧，只要活著就有變化。

高中化學老師指著玻璃窗說：「其實它是流體而非固體，一百年後回來測量，玻璃下緣比上緣厚。」

只要活著就有無法察覺的變化，健康檢查報告上的數字，前妻的小孩，生活堆疊出變化，變化記錄著生活，交替著，活著。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源自金庸先生筆下的角色- 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回過頭來，白い巨塔的故事主角財前五郎，看著他的人生際遇，我想起金庸先生那段話。

白塔裡藏著江湖，故事很精彩，也很幸運，作家的基因太優秀，生了一票個性鮮明的角色，互動精彩。換個角度想，故事精彩未必能留傳，彼端的老外，十八世紀精彩故事- Les Liaisons Dangereuses（危險關係），放蕩主義與十八世紀社會道德互斥，故事沈睡百餘年才被喚醒。白い巨塔大約五十歲，四度改編電視劇，怎不算幸運。

白塔故事裡兩個角色，財前又一、花森慶子。主角的老丈人財前又一，一雙白手套，做事遵守遊戲規，岳父舉手投足間將他所相信的，疏通名利場，運作得既坦白又徹底，我相信徹底的人不偽善。

花森慶子是主角的小老婆，「愛人」會是一個更好的詞，放在最後寫，因為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看法：這一類角色我認為屬於「愛情世界裡的無價奢侈品」，張愛玲認為愛情如雨，的確，物質與精神在人們的生活中弛張消漲，卻都有相同的機會淋著雨。然而愛情世界裡的無價奢侈品不是這樣的，有過歲月才能認得奢侈，無價令人想追也追不到，是吧我想，未曾見識過他，生活一如往昔，一旦遇上了他，幸福到懷疑人生，好像在犯錯啊。若我是菩薩，這麼人間的東西還是別留在人間吧，深深的禁錮在小說裡就好，但你也是知道的，真的好故事往往來自人世間，我亦非菩薩，焉能奈何。

勉勵自己，下個十年可能塔裡的江湖有變化，與其感慨別人的作品，不如自己做作品。

p.s. 現在修改，把文章搬到新站，還真的又過了十年，像極了時光膠囊。塔裡的江湖沒太大變化，我還是在別人的故事裡喝醉，在自己的生活裡流淚。
(2014-01-15 寫 2024-01-23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