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牽手度過聚散離合 誰也無法先知道

這部電影很賈樟柯，有老手的埋線，也有新裁，例如「我妹流產」、「看見飛碟」，電影敘事時會用這招，讓人覺得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其實細想就會有心得，畢竟這招就是為了留給我們自己想像。

「我妹流產」那段白色詐騙非常有意思，幽默而且犀利側寫現代社會，男人太多東西見不得光。歌是這麼唱的，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巧巧抓到一個不安分的，女主角的名字取得還真巧。幸好我是看戲的，越看越有趣，假設我就是那個不安分的被抓住軟肋，恐怕哭笑不得。另外，飛碟那段戲有意識形態，我相信每個人看了各有心得，對我來說，看見飛碟就像百聞不如一見的覺悟，我舉個歪例，東坡先生曾作詩，一束梨花壓海棠，描述他的朋友老頭娶嫩妻，我想像那七個字所代表的畫面之生動，卻也只限於想像，假設某天我真的變成梨花或海棠，親身經歷，不僅應驗之前的想像，一定還有更多感觸。所以，這兩個有趣的情節告訴我，人在江湖走，先別說挨刀，總會聽聞百年難得一見的離譜事，輪到自己遇到，百年也無所謂百年了。

‘江湖兒女’ 插曲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我聽到時很訝異，因為碰巧這是一首我能默寫歌詞，現在應該說老歌的歌，於是我默寫這首歌的歌詞，描述的情感和 ‘江湖兒女’ 非常相似。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為什麼明明相愛，到最後還是要分開，是否我們總是徘徊在心門之外？誰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運如此安排總教人無奈。這些年過得不好不壞，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存在，而我漸漸明白，你仍然是我不變的關懷。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當懂得珍惜以後回來，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這首歌黃仲崑唱過，該是 1995 年左右吧，後來迪克牛仔也唱過，如今在 2018 年的電影裡出現，詞曲旋律都記得，要問哪一個版本讓我真正認識這首歌，還真的不好說。

斌哥

Humphrey Bogart 做過，Al Pacino 學他做過，很多電影裡男人非常感慨時就會獨自跑去窗戶旁邊說話。講什麼呢？事與願違也好，口袋沒錢也罷，造化可不可以不要再如此這般那樣。他們背對某個人說話，又好像自言自語，你是否也和他們一樣有過那種不被瞭解的無奈？

斌哥版的跑去窗邊講話，短短幾秒鐘足夠令我想起過去的我，負了心上人，也許還負了天下人，卻不願意負了自己，死也不願意，我只想為我自己活下去，於是，氣什麼人、氣什麼事，排隊任我挑，而且樣樣都能讓我活得很有生氣，氣得理所當然。

你還記得後來的斌哥吧？他變成洩了蒸氣的火車慢慢駛進老家車站，可是，只要有人重提往事，他的自尊灑了一地，就算中風也要爬起來收拾。電影沒有描述斌哥那些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不說比較好，過來人自然明白，還沒過來的人也不難想像，斌哥拼搏半生，始終不敵造化，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造化，弄人肯定不分你我，所以他怨坎坷路長，此生安能如願以償，巴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換句話說，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還是只在乎自己，不過，我發現斌哥有一點點改變，恰巧他在老家經營麻將館，那就用麻將經來說，南風打了還是難。雖然斌哥願意回鄉，他心裡知道自己輸給了時間。

都說，上了年紀比較淡泊，比較懂得放下，其實不完全因為勸世語錄說得在理，一輩子能即刻覺悟的也就只有少數人，身體才是最誠實的朋友，神祕的基礎代謝率隨著年紀變差，能代謝的就謝了，至於不能代謝的變成體內結石，劇痛令人必須聽身體的話，怕是斌哥也不例外。我可以理解後來的後來斌哥選擇離開，給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機會做一回好人，當一切已經桑田滄海，百年身能有什麼勇氣重來。又一次自以為是的選擇，倒也始終如一，就是這性格讓人又恨又愛吧。

巧巧

巫峽不穿巴峽，洛陽不向襄陽。巧巧搭船去湖北找斌哥，那段漫長的路令我想起曾經獨自去找人，也聽過別人相似的故事，過程輾轉，最後會找到人，還會找到一個不太願意接受的答案，「通常」沒有例外。

說到通常，我發現華語電影裡有趣的線索，如果沒有特別描述人物年紀，男的通常可以這樣看，廿歲玉面，卅歲小鬍，不惑之年鬍子爬到下巴，知天命以後就花白吧，女的則看髮型變化。我的私人心得，古裝片尤其典型，時裝片也可參考。因此，我會說巧巧的感情是年少時的心動，能否牽手度過後來的聚散離合，誰也無法先知道，可是年少時的心動特別教人勇敢，私有槍械她自己扛，五年牢獄不掉一滴淚，無論再遠再難再怎麼尷尬，她也要對方親口說分手。

紛紛擾擾，塵埃落定，偶然聽人家唱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勇敢的巧巧氣力放盡，你我都曾有過的無助，但又何妨，因為她做了我做不到的，甚至我們男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寧可負了自己，也不願負了別人。

Ash Is the Purest White

江湖兒女，Money and Love, Ash Is the Purest White，這部片有很多個名字，其中 ‘Ash Is the Purest White’ 是國際通用的，也是涵義最玄的片名。

灰是最純白的，什麼意思呢？

這句話不僅是片名，也確實出現在電影對白裡，巧巧和斌哥在山西老家看著遠方火山，巧巧就這麼說了，火山灰應該是最乾淨的吧？然後整個故事就再也沒有提到任何火山灰。而我個人認為這個名稱和看見飛碟的意境差不多，留給觀眾自己想，怎麼想都行。

是什麼東西呢？是愛恨？是恩怨？是什麼讓你願意燃燒生命？不管是什麼，你已經開始劇烈翻騰，如火山爆發，燒光所有念想，直到灰燼飄零，便是最純粹的自己。(2018-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