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i Erdmann,顛父人生,爸不得你快樂,托尼厄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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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心裡口難開 那就幽默感

電影

這是一部父女關係的德國劇情片,描述獨居的父親有一駐外工作的女兒,倆人聚少離多,他決定偷偷的從德國跑去羅馬尼亞給女兒大驚喜。女兒的生活都在忙工作,這份驚喜是父親也是不速之客,雖然她願意,但只能勉強抽空陪伴,父親逗留幾天便搭機返回德國。女兒回到她工作工作再工作的生活,卻遇到怪事,無論在工作場合或朋友聚會,冒出一個樣貌稍有喬裝,說話愛開玩笑,自稱德國駐羅馬尼亞大使,女兒的主管、客戶、朋友也都注意到這位陌生人,她發現這個男人不是別人,竟是瞞她回德國其實沒回去的父親,想盡辦法參與女兒的生活,女兒漸漸明白自己被工作吞噬的生活,該有一塊小天地保留給她的父親。

‘Toni Erdmann’ (2016) Sandra Hüller, Peter Simonischek 主演,Maren Ade 編劇兼導演,預告片是普遍級,但是它的正片是限制級,內容包含性、裸露、用語、毒品。電影原名是男子名,是劇中父親的喬裝身分。台灣譯作顛父人生,港譯爸不得妳快樂,資訊供讀者們玩味。電影海報則是父親身穿巨型吉祥物和金髮的女兒相擁,乍看之下並不明朗,但欣賞完本片再回看海報,那是動人的一幕,作為海報,可以想像編導的心意,它是一部情感真切的細節電影。

生活化描述親情與人生態度,電影雖然沒有註明真人真事,但是許多情節傳神描繪生活點滴。經驗來說,極可能由導演的親身經歷轉化為故事,的確,Maren Ade 在訪談時提到,安排男主角戴假牙逗人,這個小習慣的點子就是來自她的父親。有時候看電影和聽人家說話很相似,是不是親身經歷,在某些抽象的小地方會產生感覺。這種「雷達」似乎不用著急選購,活著活著自然就會有了。

Toni Erdmann/顛父人生/爸不得你快樂/托尼厄德曼
黃雨木,profile,2024

雨木觀後感

Maren Ade 提到她不是以喜劇的角度說這個故事,她是嚴肅的態度在說這個故事。在我欣賞之後,我完全可以體會她的想法。

人生太多詼諧的際遇,但是讓人笑不出來,而是認真。際遇本身是好笑的、是軟性的,但就是讓人感到嚴肅,不是因為身在其中笑不出來,側看他人同樣的際遇,我身在隔岸也是笑不出來。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找不到確切的詞描述這種感覺,你看,我花了這麼多句子去說這種感覺,而它又一次的出現,這次正巧是透過電影出現在心中,我想來推敲看看。

父愛像鋼釘

有一段戲,父親自稱東尼,他以假身分參與女兒的小聚會,女兒的同事、朋友、情人都以為東尼只是所謂的某個朋友,便一塊走到夜店外面吸食毒品。東尼看在眼裡,並沒有教訓怒斥,他就是看在眼裡。隔天,東尼覺得該和女兒談一談這件事,他自己決定跑去女兒的家,卻發現女兒正在洗澡,東尼也像是頭洗一半似的,既然來了那就把話說出來,可是獨居的女兒洗澡洗一半突然有人在外面講話,恐怕太不速之客,於是,東尼選了一個更像不速之客的作法,自己先躲進衣櫃裡,靜觀其變。當女兒洗完澡回房換衣服,衣櫃傳來東尼的聲音:「別害怕,是我。」把女兒嚇得魂飛魄散,逃去廚房不想跟他說話,女兒一邊氣,一邊想著今天有重要會議,上班要遲到了。這時候東尼不知道哪裡便出來的手銬,他知道讓女兒生氣了,嘗試逗趣的說:「非法吸食毒品,我來逮捕妳。」也就真的把自己的和女兒的手腕銬在一起。女兒只說:「鬧夠了沒?解開,我上班來不及了。」東尼拿出他的皮夾子,這個夾層,那個夾層,扯破了也找不到鑰匙,東尼的頭幾乎垂到地上,不敢看他的女兒。

這際遇很好笑,但是我嚴肅看待。因為它想說的感覺是真實的,就很難不認真看待。父愛是生硬的鋼釘,我們的身體不容易適應,即便是帶有幽默感的父愛,也就陶瓷人工關節吧?好像比鋼釘軟,但還是很堅硬。當然這裡不是要研究醫學材料,我只是想說硬梆梆的東西並不容易適應,但是它也有紮實、穩固、可靠的一面,如果我們可以從這一面去體會,生硬的愛,倒也不是那麼讓人難受。

世人笑我太瘋癲

顛父人生的人生,東尼扮演一個女兒的父親,遇到的事情很多,遇到的事情永遠很多,也許他想過要有先見之明,可是他只剩後見之明,也許還稱不上是明,一直補救自己的所作所為,生活讓他只能後知後覺的去處裡事情。在女兒的觀感裡,他是不及格的父親,是位「顛父」,這個顛字,我想來小題大作一番。

明朝桃花庵主唐伯虎,桃花庵歌的詩句,周星馳的電影讓它更加廣為人知,一段這麼說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尤其頭兩句「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周星馳在電影裡吟詩吟到書櫃上,鞏俐說他爬那麼高幹嘛,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也讓我這種記不得詩詞的人,牢記了這兩句。

東尼的幽默感,給他周圍的人,包括他的女兒,好像老番癲,但那未必是真正的瘋癲,東尼帶給他女兒的困擾也未必是真正的困擾,而是一層隔閡看不穿。東尼沒有唐伯虎的自信,他人笑我,我反笑他人,東尼不敢這樣,他默默保持他所相信的幽默感,遇到不同磁場的人,老番癲那就老番癲吧,總不能見人就促膝長談,自己曾經如何、努力如何、卻是如何、乃至於如何,人生這樣過,太累了,而且人家也沒興趣理會,但是,對自己在乎的人可不能這樣,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我們都希望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被人疼愛」,那不容易開口,開口了又不保證被接受,接受了也可能想成別種,彷彿麻將經,南風打了還是難,但不管有多難,東尼對他所在乎的女兒,還是想找機會解釋,在電影結尾的確說了,是很感人的一段告白。

For your eyes only

這部片最終的最終,有一長鏡頭,也就是畫面相當長一段時間保持不動,它的意涵見仁見智,我寫下我的版本。

東尼的女兒戴著帽子,並且從他的上衣口袋拿了搞笑假牙,扮一逗趣模樣。東尼覺得有趣,想找相機,把剎那變成永恆,可是身上沒帶,便走去屋裡找相機。長鏡頭就是女兒留在原地等東尼,她把帽子摘了,繼續等,又把假牙拿掉,繼續等,還沒等到東尼回來,電影就在此落幕。

就所見而言,那段戲意味著女兒與東尼之間的距離縮短,隔閡淡化,某種程度女兒接納父親,長鏡頭也就留給觀眾一段反應時間,好好品味回想整部片說了那些東西,有內涵的片子,這個留時間的方式很常見。偏偏那個鏡頭給我不一般的感觸,也許是我過度聯想?

在我某一段歲月裡,我拿著接觸相機、攝影機,觀察世界觀察人,體會捕捉的感覺,拍起來,錄起來,所謂的將剎那變成永恆。後來,那些器材離開了我的人生,我繼續用眼睛觀察世界觀察人,也進一步體會,有些剎那,沒有辦法拍下來、錄起來,只能眼見留存回憶,just for your eyes only.

東尼有沒有找到相機,沒有人知道,如果他去了那麼久時間是沒找到,那麼剛才女兒逗趣的姿勢,就是東尼無可取代的記憶。如果東尼找到相機跑回來,女兒必須重新戴帽,重新裝上搞笑假牙,那逗趣的姿態,與先前看見的姿態,可以很接近,但終究不一樣。換句話說,東尼想要留住美好的那瞬間,就是映在他腦海裡,去找相機補拍,只能補一種近似於,那又如何?

東尼的自白提到,他在生活裡後知後覺,才想到該如此這般那樣,就已經過了那個當下,其實,我們在生活裡也和東尼一樣,時常反應不及,美好的事情往往變成美麗的錯誤,想補,一直都想,但不一定由得了我們,就好像某個笑容多麼自然純真,想拍,已經笑完了,再笑,又不一樣了。

我們會在後知後覺的反覆裡學會把握,最好的表現也會有七十五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差,是一小段缺陷美,交給對方成全。(2017-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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