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日出時背著包袱 夕陽下只想跳舞

‘the Human Stain’，該從哪裡開始講起，該選哪一種口味？通常這種時候最適合八卦，米拉麥斯電影公司出品，Ｍ社在九零年代初期被迪士尼影業併購，從此事業扶搖直上，幾乎所有戲院都會放映他們家的片子，創辦人兩兄弟的弟弟Ｗ先生，他的獸行可能也在那時候最囂張。據說這部片的女主角 Nicole Kidman 能夠逃離魔爪，安心收工回家是因為她的老公，現在應該說前夫，Tom Cruise 在圈內有一定程度的保護傘與影響力。有人覺得外規內規都是假的，靠老公撐腰最實在，也有人認為這個花瓶當時已經證明自己的實力，‘the Hours’ 帶給她第一座小金人，對吧？八卦我不懂，只是印象中 Kidman 二十出頭就結婚了，可能早婚也是有好處的吧？

‘the Human Stain’ 在 2003 年上映到現在 18 年了，我反覆看過幾遍，包括「我用特殊的方式看完這部片」，這句話也出現在其他篇觀後感，意思是我把電影原文對白從第一個字讀到最後一個字，類似閉門苦讀原文書的概念，未必能讀懂作者的心，至少我盡了力，順便翻譯所謂的中文字幕，你想知道檔案在哪裡，我卻只能說到這裡，什麼原因你懂的。

一如往常來破題，其實 human stain 譯作人性污點沒什麼問題，嚴格來說是人的污點，帶點口氣來說就是你常常聽到的「人啊，哎！」，可以想像三毒或七罪所留下來的污點令人嘆氣，很難責怪，也很難原諒。話說回來，污點還真的髒髒的，電影原著作者 Philip Roth 寫這本小說時，許多情節來自真人真事，他不常這樣做，所以這個故事在他的作品大全集裡算是蠻特別的故事。2000 年出版，2003 年拍電影，有提到比爾·柯林頓的性醜聞，西裝褲有污點吧？再來，故事裡的文學教授在課堂上「失言」，被視為種族歧視者，被學校政治追殺，那段戲來自作者的老朋友 Melvin Tumin 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任教的真實經歷，泛政治化的道德污點。換句話說，如果我寫一個污點故事有關府方人物「才幹過人」，鬼都不看，因為我選的題材只是花邊新聞，而柯林頓性醜聞可以反映政治人物擁有說謊執照，就像００７擁有殺人執照，這才是有意思的污點。同樣的，種族歧視事件在美國恐怕比漢堡薯條還多，必須選一個有梗的，矯枉過正的，從一種歧視到另一種極端的例子，這才是值得想一想的污點。當時還有一段插曲，小說出版後媒體總是要寫幾篇評論，紐約時報就有這個聲音，「咦？這在講我們家的編輯嘛，那個資深編輯就遇過這樣的事啊。」作者澄清純屬巧合，他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作者的思考點有意思，那種共鳴與反饋是很強的。

我看這部片的感觸很複雜，比八年級男生的房間還亂，我決定以人物的角度來說；老教授，菅芒花，小說家。

Coleman Silk (柯曼·希克)

老教授在這裡做第一男主角，現在與過去交錯描述，Anthony Hopkins 演老年版，Wentworth Miller 演年輕版，還記得他吧？當時他與哥哥 ‘Prison Break’ 陪我們度過美好的週末夜晚。老教授出身黑人家庭，依照故事我應該說非洲裔美國家庭，可是因為某種基因變異，整個人像百合花一樣白，想像一下二零年代開始在美國出生長大，升學，工作，在美國社會上立足，白皮膚可以帶來多少優勢，優到背叛自己的血統好像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我不知道，有時候只能選擇一條路，然後帶著祕密走完那條路。

老教授的人生旅途出現很多風景，慾望，道德，政治正確，以及感情，最後一個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因為我相信風景只有輪廓線，只有愛情能夠讓所有風景出現顏色，當然，未必是自己喜歡的顏色。老教授的感情關係給我很深的感觸，有點抽象，我盡量把心裡話用文字描述出來…

白皮膚的黑人如何隱瞞祕密？學業，打拳擊，加入海軍，這些都不是問題，連花木蘭都能當兵了對吧？最大的隱憂是親密關係，尤其有感情的性關係，連靈魂深處都能被看穿，何況一層膚色？我明白很多祕密想隱瞞總是有辦法隱瞞，只怕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I can’t love like that, I can’t f*ck like that.

老教授的人生故事給我最深的感觸並不是祕密本身，而是時間點，最折磨人的永遠是時間點，所謂聚散離合，差不多到了一定年紀，該遇到的都遇過了，祕密不至於令人肝腸寸斷大崩潰，居然在「這種時候」出現最後一根稻草壓死駱駝，那才叫欲哭無淚。先看老教授的初戀，金髮女友為他跳舞，搖到只有兩人世界，衣服是很多餘的東西，那不是 SWAG 愛情動作片的劇情，誰看了不想回到十八歲呢？可是他們分了，沒有移情別戀也沒有感覺乏味，只因為白皮膚的祕密「好像」被發現了，換句話說，分手是具體的，原因是抽象的，二十出頭的男生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這種打擊，這是一個時間點。再來，老教授大概六十有五吧，他的妻子突然死掉，也就是電影一開始的情節。可以想像比起二十出頭，老教授可以承受更多人生的苦難，但是「突然」永遠令人感到錯愕，可能不該把自己的煩惱刺激另一半，可能非常需要須要妻子幫忙，萬萬沒想到居然在那種時候走了，屋子裡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又是一個時間點。後來，我不能說無三不成禮，但確實愛情確實第三次敲門，每次想到那一段都會哭，七十歲的夕陽之戀，連老教授自己都很意外，也知道美色與麻煩成正比，而且是ｎ次方正比，可是動心起念又能如何？朋友當然勸他，實在沒必要，真的不值得，那些電影對白我相信你聽過太多，甚至我親口勸過為情所困的朋友一模一樣的話，但是，我沒有遇過任何一個所謂的事主，像老教授那樣回答，「她不是我最初的愛，也不是我銘心刻骨的愛，但她絕對是我這輩子最後的愛，難道這樣還不值得嗎？」噢！有感覺嗎？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最折磨人的是時間點，走過四方，經歷很多，我們依然沒辦法提早做好準備，只能選擇。

Faunia Farley (福妮雅·法利)

你絕對想不到為什麼我會記得福妮雅，像菅芒花一樣的女人，並不是因為故事女主角，嚴格來說這故事沒有女主角，也不是因為 Nicole Kidman 火辣演出，或者未成年時被親生爸爸指侵，婚後被越戰退伍軍人家暴，看著自己小孩被火燒死，生無可戀卻嫌老鼠藥太苦所以拌在奶酪布丁裡吃，還有那個不會做烏鴉的烏鴉也描述得很棒，通通都不是這些細節，我會記得福妮雅是因為她一面跳舞一面告訴老教授，「你太年輕了，我要找比你更老的，至少一百歲的，你有認識你有坐輪椅的朋友嗎？」感受一下，我繼續把話說清楚…

‘the Human Stain’ 從頭到尾都在講老教授，是第一也是唯一的主角，講他的心魔，講他的污點，這裡需要一個關鍵步驟，類似做菜的時候開大火收汁，大火在這裡就是福妮雅·法利這位女性人物，可是我個人覺得作者把她寫得故意了，好的故意，因此會特別記住她。接下來如果你不是男人，可能需要一點想像力，電影裡的律師勸老教授放棄這種男女關係；女方可能有性病，可能騙錢，可能借種撫平喪子之痛，吃了威而鋼的戰神有什麼意義呢？類似你在星巴克會聽到隔壁桌聊的內容再加倍現實就是了。這些「醒醒吧」完全沒用，因為遇到那種情況的男人非常清醒，才會讓我們在旁邊看戲看見他的污點，甚至是頑垢，第一層，rescue fantasy，老教授遇到苦情花，很容易覺得自己可以救她，尤其年紀差距相當，不會在乎世俗的眼光。別人笑他太瘋癲，他笑別人看不穿，因為那種拯救並不是治療昨天，而是一起期待明天，生無可戀，死而復活，別說故事情節，天上掉下來這種機會的話我也想試試看。因此引發第二層，愛情帶來的生命力，夕陽永遠不會近黃昏。Yes! I CAN. 每個人面對時間都會服老，但愛情可以讓時間變得不是那麼必要。有了這兩層，老教授肯定罵不還口，吵不起來，百般包容，可是所謂的菅芒花，像福妮雅，並不會立刻感受到精通古典文學的老教授，戰神斜槓太陽神，為她帶來好天氣，福妮雅仍然住在雨裡面，她再怎麼閃電打雷，老教授始終會替她高舉太陽，換句話說，這是他們的愛情最美好的時刻，美在執念與死嗑，他們說那是老教授的污點，我不知道，也許走在情字這條路，每個人都有點瑕疵吧。

Nathan Zuckerman (奈森·查克曼)

這個名字是故事裡作家，老教授晚年認識的朋友。如果你熟悉 Philip Roth 的小說，好幾個故事裡都有出現這位作家人物，代表一種說故事的特殊安排；故事主角的人生太豐富，太有事，某些東西，好比說祕密，事主親自說出來變得很奇怪，甚至他自己根本不願意面對，在這種當事人燈下黑的情況，最適合第三人從旁觀察，娓娓道來。不要有多太情感牽絆，也不要像路人冷眼看待，然後具備觀察力，思維略帶感性，你想到什麼職業？這就是為什麼很多故事會出現一個「作家朋友」開始告訴我們如此這般那樣。

此外，我也相信 Nathan Zuckerman 是原著作者的化身，不算十足，但有幾分，每次他出現就會說一些重話，如果記憶可靠，’美國牧歌’，後來拍電影好像叫’美國心風暴’，人生勝利組的女兒跑去當炸彈客，Zuckerman 說人一輩子活在謊言裡。無獨有偶，他描述老教授有污點，失敗的人生，一生的奮鬥與成就，基礎居然一個謊。我本身沒有那麼強的批判性或使命感，只覺得重新認識什麼叫作將錯就錯。

我看這部片的視角，類似片中作家聽老教授怎麼說，發生過哪些事，靜靜的觀察。我一直在想污點，前總統的污點，老教授的污點，那種東西很難形容，宗教上會說毒或罪，生活上會說「那也沒有辦法的事」，自己很清楚這樣做是不好的，可是自己也很清楚這樣做會得到比較多好處，這種量化令人匪夷所思，就像感情生活，824 個日子裡，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微小且確定的幸福，而我也知道只要有一天不對，真的很不對，整個感情好像都錯了。就不管啊，慾望驅動自己相信那一天不會出現，那種事不會發生，祕密可以繼續，紙可以包住火，的確，是一種污點，也是一種瑕疵，我不敢說那叫失敗的人生，只覺得那就是人生，如果人生只是白紙一張，那些東西才能叫污點，如果人生注定天衣無縫，那些東西才能叫瑕疵，而人生真的是那樣嗎？

一起跳舞

‘the Human Stain’ 出現一首經典老歌，‘Check to Check’ by Irving Berlin. 這不是我的年代的歌，可是我跟這首歌很有緣，我應該從頭講。

這部片帶給我深遠的影響，活著就會受到影響對吧？有的人可能是因為一本書，一份感情，一段工作經驗，我是因為電影，於是 2021 年剛開始沒多久設定目標，或者說新年許願，我要把小片庫裡特別重要的故事，找出來，寫下來，是一種年度計畫，當然還是會寫新片，讓這裡的一切繼續豐富。

影響我很深很遠的電影，我沒有特別去算，大概個位數，我不會說那些叫神片，如果真的有那麼多神，都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影響我很深遠的電影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音樂，想到那部片就想起那首歌，想起那首歌就想到那部片，我的個位數字裡就有兩部出現 ‘Check to Check’，另一部先賣個關子，今天分享的 ‘the Human Stain’ 出現這首歌使得老教授整個人活了起來，別以為 Anthony Hopkins 是吃人腦的或悶騷管家，其實他非常會跳舞，不像我們現代人跳舞比較自由隨興，他們那個年代的人跳起舞來都會帶點華爾滋的韻律，兩隻手臂不自覺就會架起來，三拍子，小旋轉，很有一回事。這首歌的魅力如同老教授說的，輕鬆愉快，聽了就會忘掉煩惱，我想那是最美妙的，不管我們之間發生多少事情，有過多少污點，我只想記得和你相親相愛，一起跳舞，‘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 (2021-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