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在森林裡

電影

這是一部劇情片，描述美國俄亥俄州一處森林公園，管理員協同警方查獲非法居住，退伍軍人和他的小女兒搭建簡陋遮蔽物，野外生活超過四年。父女倆接受心理評估，結果顯示自主行為，尤其女兒強調爸爸完全沒有強迫她，並且教她讀書寫字，女兒的學力稍高於同齡學生。社工單位協助父女倆搬家，當地某些林場主願意提供閒置農舍，類似打工換宿輔導他們重返社會。爸爸不適應這種生活，女兒願意跟爸爸走。老地方已經被政府強制拆除，父女倆發生意外輾轉來到合法露營地，小木屋，露營車，戶外生活愛好者的聚落，其中幾位也是退伍軍人，無論短租長住，歡迎父女倆重新開始。爸爸不適應這種生活，不過這次女兒有話要說…

‘Leave No Trace’ (2018)，美國作家 Peter Rock 的小說 ‘My Abandonment’ 翻拍電影，Debra Granik 導演，Thomasin McKenzie, Ben Foster 主演。電影版本把重心放在親子關係，實景拍攝，選用非專業演員，是一部情感真摯的好電影。

雨木觀後感

‘Leave No Trace’ 我看了很感動，卻也說不上什麼天大的感動，然後和以前一樣，做觀後感這道菜之前必須先備料，意外發現冰箱裡其實有好料。這樣說吧，片子本身很素，硬資訊如人事時地物不太著墨，軟性的東西比較多，但是查了資料才知道我們看到的電影版本是一層一層轉變來的，忍不住與你分享。

故事最原始的版本來自真人真事，2004 年波特蘭森林公園有一對父女非法居住，像這樣主動選擇離群索居，與文明社會保持距離，也就是盡可能打獵野炊，萬不得以才去超市採買，用瓦斯爐煮東西，其中必有心理因素。事件到了小說家手裡開始描寫疏離感、遺棄感，與當事人的創傷後壓力綜合症很有關係，自然少不了側寫一下美國社會。有人描述就有機會擴散，輾轉來到電影人手裡，聚焦當事人的親子關係，受到啟發的二次創作，最終成為我們看到的電影版本。到這裡片子已經不算真人真事，可是拍攝這部片選用很多真人與真事，怎麼說？非專業演員與真實環境，例如我在 IMDb 看到的，大約電影中段出現一位兔子哥，他是一般市民來自四健會 (4-H)，說不定你聽過這個民間團體，會徽四瓣幸運草代表頭腦 (Head)、心志 (Heart)、雙手 (Hands)、健康 (Health)，美國相當有名且具規模的青年團體。再來，電影後段出現的軍醫，他的包包就是他打伊拉克戰爭時用的包包，父女倆來到合法露營區，這個詞是我自己加的，其實那是奧勒岡州一處天體營 (Squaw Mountain Ranch)，沒有人規定天體營只能在海邊對吧？有興趣的話可以逛逛四健會網站，營區清新自然所以借來拍電影，天體的部分就再說吧。

無痕成長

電影版找來上面提到的真人真事，淡化心理疾病，著墨親子關係，而且單看預告片就有感覺。大約 ’18 年中間吧，我第一次看到預告片就決定把 ‘Leave No Trace’ 翻成無痕成長，當時不知道發行商是否引進，做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決定。後來發行商確實把這部片引進台灣，’荒野之心’，顯然是因為導演的關係，Debra Granik 之前有一部片叫作 ‘冰封之心’，所以他們覺得荒野之心也是很正常的。說不定你看過？‘Winter’s Bone’，大表姊 Jennifer Lawrence 主演，一位少女救全家的故事，領獎仆街是後來的事，如果這樣能幫助你回憶…

先別管跌倒了，你聽過無痕山林運動嗎？

無痕山林運動我相信很多戶外野營愛好者比我更清楚，紮營地點避免破壞植被，垃圾處理好，尊重野生動植物…等等，大原則類似房東太太很常講的，我租給你，房子是什麼樣子，你還給我，房子就該什麼樣子。我個人覺得這部電影用無痕山林運動暗喻親子關係，創作的人總是喜歡打比方，如果你來做這行，你的雷達也會特別容易收到這種訊號。細節還是得看完電影才知道妙喻或爛招，我看完覺得她說得非常好。

女兒對爸爸說，她不想走，爸爸覺得困擾不代表她也覺得。換句話說，參戰造成的創傷後壓力綜合症使得爸爸決定住在森林裡，再這樣離群索居，恐怕女兒的心理也跟著扭曲。然後我習慣把看片當作挖寶，挖深一點說不定會挖到寶，這次運氣不錯被我挖到了。

這一切都在講價值觀，野外露營認識很多求生方法，與其說身邊的學長姊教的，不如說向大自然學習來的。學會了有成就感，覺得快樂，但這裡不玩某某某到此一遊，不用凡走過必留痕跡，相反的，自然與人類之間的身心靈成長，盡量把事情做得漂亮點，做到不著痕跡。

無痕山林運動暗喻無痕成長，一種相處價值觀，只要事情牽涉價值觀，漂亮與殘酷，一體總是兩面，例如這個經典的，教導，灌輸，綑綁，做爸媽的一清二楚，為什麼執著就是我們常聽到的等你做爸媽就知道了，是家長天職，是必要犧牲。尚方寶劍亮出來，天下父母心。

所以，有人願意選擇值觀題材拍片，確實需要勇氣與智慧，你知道的，稍有不慎就變成那樣不對，這樣才對，口水，失焦，沒完沒了。在我眼裡，這部片在陳述，而不是說服，想法講清楚，其餘的不碰，那麼無痕成長究竟代表什麼價值觀？

孩子總有一天會走自己的路，不是背叛，而是獨立。

成長開始走自己的路，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的確，感覺總會牽引我們定調，驟變，丕變，突變，其實走自己的路沒有這麼戲劇化，最合適的詞是轉變。我對養蜂人那段戲印象深刻，我看得很認真哦，十三歲女孩第一次接觸蜂箱，她不用壯膽，年輕與好奇就可以讓她上火星，聽從養蜂人說的穿防護衣，動作要慢，甚至在情緒緊張的時刻還能聽進去科學說明，蜜蜂叮了你牠會死，不會隨便攻擊。如果你有印象，後來她爸來了，既沒有鼓勵，也沒有反對，臉上表情解釋一切 – 沒事碰那種東西幹嘛。我看了非常激動，因為沒有出現爸爸叫我怎樣，沒有媽媽叫我別怎樣，一個孩子靠自己認識東西，培養經驗，那就是轉變。

走自己的路在這部片的結尾由女兒主動講出來，爸爸覺得沮喪。意味著真的愛她就尊重她的決定？我不會這樣說，明白無痕成長就不會這樣想，因為這種想法和「我是你爸欸，你什麼態度？」，情緒勒索的效果是一樣一樣的。孩子主動先講是一個例子，有時候乾坤挪移，家長率先表態，就像不放手怎麼可能學會游泳，反而孩子有點頓失依靠，這樣的例子也是有的，怎麼忍心，是否不愛，也很容易情緒化。而情緒這種東西必須有，但不是今天，所以，無痕成長代表的價值觀，我會擴大來看，如果你已經相信親子關係總有一天會變成朋友關係，那是很棒的捷徑。

引用賈樟柯的電影 ‘山河故人’ 來說剛剛好，「成長的路，每個人只會陪你走一段。」雖然我深信不疑，日常仍在練習，每個人只會陪你走一段，在我們交會的那幾年，自己盡量做到陪伴，哪怕只是陪伴的感覺，也算明白了無痕。(2020-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