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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這是一部法國犯罪片,描述一名警察從家鄉瑟堡申請調任93省的蒙費梅伊,曾經是雨果筆下人物生活的地方,一百多年過去了,有些東西隨著馬恩河流走,有些東西則留在原地。毒品,賣淫,移民,貪腐,雖然犯罪問題有新有舊有所謂的季節性,唯獨警民衝突不退流行。這位警察到職第一天運氣好,法國正在慶祝世界盃冠軍,大力神的榮耀可以降低這個月的犯罪率。也許他的運氣好過頭,跟隨兩位同事日常巡邏發現一樁竊盜案,回教區有個黑人青少年偷拿馬戲團的財產,不巧未成年嫌犯被警方誤傷,又不巧這一切被科技宅玩空拍機時全都錄,穆斯林、非洲裔、東歐人,一顆橡皮子彈打爆宿怨。

‘Les Misérables’ (2019),2019 年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2020 年法國凱薩獎最佳影片,Ladj Ly 導演,Damien Bonnard, Alexis Manenti, Djebril Zonga 主演,主要傳達人與人的相處方式,側寫法國的郊區。這裡有巧妙的戲劇創作,引用雨果名著悲慘世界,再引用 2005 年巴黎聖丹尼警民衝突事件,描繪大環境,描述問題依然存在,而且導演在講自己家鄉的故事,人物生動,口氣道地,是一部反映法國郊區文化,相當有代表性的犯罪片。

Les misérables/悲慘世界
黃雨木,profile,2024

雨木觀後感

只有壞的莊稼人

‘Les Misérables’ 的故事結構使我想起以前看過的美國片,Training Day,第一天也是唯一的一天,很多東西再也回不去了。而這裡沒有選用魅力超強的演員,也沒有特別安排主角一枝獨秀,這裡在講整個環境,想要傳達的東西比較沈重。話說回來,那個珂賽特的口音玩笑,有在法國待過的朋友聽了應該會微笑。

Les misérables,原著作者法國文學家維多·雨果,字面上是指那些可憐的人,常見譯名如 ‘悲慘世界’、’孤星淚’,電影、廣播劇、電視劇、音樂劇,如果記憶可靠,還有動畫、同人誌、兒童讀本,各種形式歷久不衰,尤其超過百年依然改編成影視作品,代表故事包含文學性和戲劇性,什麼樣的文學意涵,我不敢亂講,什麼樣的戲劇元素,倒是有點感想,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主要人物有戲,所有人物形成群像戲,故事裡的人生際遇反映十九世紀,我們感受到的人情世故則貫通古今。說了一長串開始有點尷尬,這次看的電影片名也叫悲慘世界,可是有點關聯又不會太有關聯,我想到什麼呢?

這部電影裡三位警察做主角,很有戲,所有人物放在一起就會看見所謂的悲慘世界,也就是獨腳或群像都有意思,我想先描述一下三位主角,隊長 Chris,外號粉紅豬,他的黑人同事 Gwada,在這裡音譯郭達,還有梳油頭的 Stéphane Ruiz,他在片子裡被亂取綽號,以下就叫他的本名。所以,粉紅豬、郭達、史蒂凡,這三人帶給我很深的感觸。

工作久了總會遇到一種人,長官愛用的打手,同事怕他暴走,客戶如果可以選擇,不太想找像他這樣的窗口。他負責的業務不一定做到好,但可以處理掉,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副局長介紹粉紅豬,她必須遲疑一下:「該怎麼說呢?」滿滿的不單純,說到某個人就覺得一言難盡,我直接想到他所在的環境,到處都是牛鬼蛇神,使他相信見鬼必須說鬼話,至於真實的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已經不太重要,我開始感到可憐。

粉紅豬的同事名叫郭達,人高馬大體格好,在地長大在地就業,片子裡是他開槍誤傷小孩,其實我從第一段就很猶豫誤傷二字,我應該細說。

郭達這個人物非常耿直,跟著隊長粉紅豬執行勤務時,大都站在後面發揮某種嚇阻效果,一副無可救藥的正氣,兩搭檔顯然不是美國的 ‘致命武器’,也提醒我這是法國犯罪片。事情找郭達商量,不僅沒得商量,還被倒打一耙,教訓這樣散漫那樣失職,做好自己該做的就不用收爛攤…云云爾爾,我想我們都遇過太多。我在郭達身上看到一種怨恨,類似骨氣在沸騰,這樣說吧,我在這裡土生土長自然知道環境不太健康,如何讓環境變好我不敢說自己很有辦法,但至少不會放著惡化。這份我個人的感覺在片子裡並沒有特別描述,無聲勝有聲,因為這些東西來自實在的情感,如果像絕命律師說得天花亂墜反而失真。某種程度上我可以體會為什麼郭達開槍後不想道歉,他生氣,他後悔,覺得調皮小孩咎由自取,又覺得怎麼會變成那麼麻煩,沒有一個感觸強大到可以支配他的行為,於是所謂的誤傷之後,整個人變得很悶,那種糾結使我再一次感到可憐。

‘Les Misérables’ 裡面有很多人物,史蒂凡最吸引我,感覺他是路人,一旦來到蒙費梅伊,人人都是主角。

史蒂凡申請調任新單位,從瑟堡到蒙費梅伊,我們可以搭乘RER E線,大約4小時路程,的確,我在法國待過一段時間,那樣的距離代表他想回家的時候,家不會太遠。如果你看過這部電影,我相信你有注意到史蒂凡的反應,盡量尊重前輩的處理方式,偶爾真的太過分了,例如對少女搜身,叫他去 Kebab 店問線索,硬闖民宅找人,這樣說來好像不只偶爾?史蒂凡頂多抱怨兩句,並沒有弄僵氣氛,代表他不是新鮮人,而是新到職,明白所謂的和而不同。不過,橡皮子彈打中小孩,史蒂凡和兩位前輩都在現場,那一刻開始,他依然可以休假回瑟堡,暫時離開上班的環境,他依然可以堅持送小孩去醫院,不要吃案,但是他再也無法切割自己是所謂的清白警察,那種感覺使我想起教父的律師,Tom Hagen,他不是柯里昂家族成員,卻永遠脫不了關係。

如果說蒙費梅伊代表所謂的悲慘世界,巨大的城堡裡那個被上天遺忘的房間,史蒂凡一腳踏在門檻上,他像客人也像主人,知道環境有其前因後果,也知道自己的底線,但是那條線只會在環境裡越來越模糊,一面害怕一面妥協,我看清楚了,那種感覺就是可憐。

Mes amis, retenez bien ceci, il n’y a ni mauvaises herbes, ni mauvais hommes. Il n’y a que de mauvais cultivateurs.

有一次我問自己,知道多少法國文學?瞭解多少維多·雨果的小說以及他的思想?不用想半天,我心裡立刻浮現答案-可以聊天的程度。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到這部電影,誰代表尚萬強,誰代表珂賽特,怎麼沒有愛情,開放式結局好像沒有充滿希望,這樣的片子好意思取同樣的名字?其實我誤會了,這裡只是把文學名著借來聊天,想想特別親切,很多東西早就還給老師,而那些借了沒辦法還的,就是真實的人生。

電影結束了,出現上面那句話,「朋友們,請記得,沒有壞莊稼,也沒有壞人,只有壞的莊稼人。」整部片充滿江湖口氣,突然出現這種印在手札內頁的智慧心語,我可以想像散場後還留在位子上的朋友,吸氣,hold it,吐氣。雨果老師當年站出來畫重點,要注意待人接物的方式,我不知道他用什麼牌子的螢光筆,這條重點一百多年都沒有褪色。

我在思考如何描述這部片的觀後感,尤其結尾,這樣說吧,一百零四分鐘和一張刮刮卡,輕輕刮,慢慢刮,最後浮現一句話,簡潔有力,一語中的,那是群像戲最需要的利器,勾起所有印象,每個人物通通放在一起看,看見什麼?我不會說那是負面的,扭曲的,悲慘的,我只看見社會。

社會上某些族群永遠敵對,這裡的永遠有個條件,你看最後那一刻,土製汽油彈對決格洛克手槍,他們因為舊恨才有那一刻,只要有人輕舉妄動,那一刻變成新仇,新仇舊恨同時存在,非常科學就像薛丁格的貓,可是別忘了那一刻還有時間選擇,三十七分之一秒鐘已經足夠,如果忽略選擇,那一刻就是永遠敵對的起點。(202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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