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這是一部法國劇情片，描述一位雜誌總編的生活，老婆，小孩，情人，玩伴，事業，敬愛的父親，感性的文筆，還想個人創作女性版的基督山恩仇記，那年他四十二歲，繼續在人生旅途上快意奔馳，命運卻急拉手煞車，腦血栓使他全身癱瘓，彷彿困在潛水鐘裡，他不接受這種活法，也不甘心這樣死去，於是運用想像力看見生命中的蝴蝶。
‘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2007)，Jean-Dominique Bauby 的自傳改編成電影，Julian Schnabel 導演，Mathieu Amalric, Emmanuelle Seigner, Marie-Josée Croze, Anne Consigny 主演。生命議題不一定是嚴肅的，這裡有情感和幽默感特別令人感動。導演 Schnabel 本身從事各種藝術創作，電影敘事有別於科班作風，安排很多抒情畫面傳達感性和理性，是一部有意義的好電影。
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潛水鐘與蝴蝶／the Diving Bell and the Butterfly
小額斗內
小額大心
聽說骷髏去酒吧
點了一杯酒
和一隻拖把
雨木觀後感
他中風了
昨天晚上我想起那天晚上，一面聊天一面喝可樂，每顆牙都是健康的，可樂不用在嘴裡迂迴，我可以大口享受冰涼，然後嗝氣，二氧化碳刺激整個鼻腔，我就在那邊反覆自嗨，那種感覺真的很爽。她在講，我在聽，不過嗝氣直衝腦門，只聽到什麼什麼蝴蝶，像我這樣很常看片的人居然沒看過，她建議我一定要找時間看看。後來我的人生有關這件事的記憶好像被剪掉十年，直接來到昨晚躺在沙發上耍廢，可樂必須退冰再喝，轉到電影台播什麼就看什麼，好像我再也無法決定任何事。很幸運的，很意外的，轉到’潛水鐘與蝴蝶’剛開始沒多久，看著看著就看完了。然後我看起來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只是發呆，而在平行宇宙裡，我搖自己的腦袋，搖搖晃晃，晃晃搖搖，類似依照某種節奏搖籤筒，期待能否搖出一支籤，還真的有，上面寫著人面不知何處去，蝴蝶依舊笑春風…
很久很久以前，人類使用銅鐘過河，類似空桶子套著上半身，桶內會有一些空間可以呼吸，這種隔絕某種程度上也算潛水，慢慢演變成又厚又重又圓又大的黃銅頭盔，所以說到潛水裝備會說潛水鐘，後來有了蛙鏡和氧氣鋼瓶就比較少用這個詞。
閉鎖綜合症，俗稱中風，患者有意識卻無法表達，好像自己困在自己的身體裡，反抗，掙扎，吶喊，周圍的人只看見癱瘓。故事主人公活生生的與世隔絕，覺得自己中風的身體就像潛水鐘，他確實很會比喻，對吧？除了生病，我還想到日常生活也有可能出現隔離感，相處無法溝通時，那種失落也像潛水鐘。
我偶爾故意捉弄家裡的小狗，帶著特別誇張的表情比手畫腳對牠說話，但不出聲，假設牠是黃金獵犬，肯定識破我的默劇，反過來對我假吠，沒辦法啊，主人你這麼無聊，那就假裝對話吧。
事實上，我家裡這隻是憨憨的小土狗，尤其貪吃，拉低了同種狗的平均智商，但牠從不慚愧，常言因此改道，士為知己者死，犬為好滋味憨。牠的小立耳持續抽動，大概知道我在講牠，可是收不到聲音，小時候在天台調整天線也是這種感覺，於是牠開始怪叫，主人明明在動，為什麼沒有聲音？這時候我知道該抱抱牠，再這樣玩下去就要帶牠去看心理師，教我如何向醫生說明。
淘氣孕育情感，情感讓我更敢淘氣，我願意所以我故意，情到濃時伴隨著這種詭異循環，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人類吧。
又有時候，對方不再是可愛的小狗，我也不再是矯情的建仁，彼此說著相同的語言，彼此聽不懂，甚至聽不到，彷彿隔著潛水鐘，隔絕效果和電影裡的一樣完美，才明白不是任何完美都會令人開心。反抗掙扎吶喊，三番兩次一直，自己帶著自己無用的熱情沈入水底，是很環保的海葬，卻很奇怪，啵啵啵，啵啵啵，身體不斷流失東西變成氣泡散逸出去，表示這套潛水鐘並非完全氣密，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聽不到彼此的心聲呢？說時快，那時遲，累到快要連累都感覺不到，哪有心情追究原因。我看到他越來越小，啵啵聲也越來越少，也許就是這樣吧，親情，友情，愛情，一片死寂。
‘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的男主角中風之後就在醫院療養，所謂的支持性療法，醫學奇蹟或人生奇蹟都好，他只能等待，不過奇蹟還沒出現之前，先來了兩通電話，一通是老爸打的，很有可能白髮人送黑髮人，依然有勇氣打電話給兒子，另一通則是祕密情人打電話給他，主動打破遊戲規則關心他。一般人接到那種電話就會走去陽台，關上落地門，就算確定四下無人還是會小聲講話，而他住在潛水鐘裡，兩通私人電話都依靠第三人幫忙轉述，甚至需要翻譯。命運留給他一隻眼睛，以及一顆清醒的腦袋，其實足夠了，用來感受自己的隱私沒了，自尊沒了，很快就會連命都沒了。
我同情他的處境，但這樣不夠，我在思考為什麼同情他，比方說父子關係，老爸以他為榮，當面講，必須講，已經到了忘東忘西的年紀，這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親自告訴兒子，於是他得到老爸的認同，如他所說，我們像個孩子，需要被肯定。
對一個男人來說，爸爸的肯定永遠是獨一無二的，那不是活下去的必要之愛，而是千載難逢的幸福，只要一點點鼓舞就能走過半生，甚至走過死蔭幽谷。多少人大半輩子都在要求或滿足，擇愛固執且扭曲，結果你也是知道的，在某著失眠夜裡盡量冷靜的告訴自己先這樣吧。所以，男主角能在他爸爸的有生之年裡獲得肯定，把自己得到的鼓勵傳給孩子，可是來不及了…
再來，他有一個祕密情人，兩人世界輕旅行，地點居然是法國西南小鎮 Lourde，我在另一篇觀後感介紹過這個特殊的地方，朝聖和觀光買一送一。 活在現代總覺得情人很像手機，陪我吃喝玩樂，幫我解決困擾，最重要的是伸手就能拿到，不拿也不會吵鬧，萬一搞丟了也不用太擔心，備份在雲端的愛情重新下載，青春的肉體有了靈魂，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他和他的情人偷偷跑出去玩，所謂一泊二日私密之旅，是成人片的熱門主題，是狗仔隊追逐的焦點。不信神的男主角跑去 Lourde，聖母像只負責在旁邊發光，他朝聖自己的慾望，想愛就愛，想分就分，那是千載難逢的自由，奔放之後，也許冷靜了，也許良心發現了，也許還有話想說，可是來不及了…
雨天，我想像他一樣做自己；晴天，當然也想像他一樣做自己，直到覺得沒有明天，才發現我對他的同情悄悄改變。
‘Des femmes qu’on n’a pas su aimer, des chances qu’on n’a pas voulu saisir, des instants de bonheur qu’on a laissès s’envoler. Etais-je aveugle et sourd, ou bien fallait-il nécessairement la lumière d’un malheur pour m’éclairer sur ma vraie nature?’
來不及珍惜的女人，錯過的機會，流逝的幸福時光，難道我又聾又瞎，必須用悲哀照亮我的本性？
男主角在潛水鐘裡回憶，大自然崩塌，小部分我用自己的方式記住這段電影旁白，或者說接受某種意識形態，陪伴我很多年，感受也越來越明朗，不同情他，我羨慕他，因為他活得痛快，死到臨頭還有機會重新感受那些痛快，並且有了覺悟，這樣說吧，如果可以選擇，誰也不希望在大病一場的情況下得到覺悟，偏偏上天就愛這樣安排，他曾經有過全世界，一夕之間豬羊變色，靜靜想一遍，也信來日夢更美，不堪昔日夜太黑，來不及珍惜的，錯過的，流逝的，誰也抓不住永遠不變；靜靜再想一遍，如果真的能看見永遠，永遠不變的就是改變。突然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其實上天還是眷顧他，留給他一顆心和一隻眼睛，想像有過的美好其實比想像中的更美好，他們說那叫作開始懂得珍惜，即便住在潛水鐘裡也能看見生命中的蝴蝶，我羨慕他。
電影結束了，我手上有一支籤，上面寫著人面不知何處去，蝴蝶依舊笑春風。
我們注定會錯過某些事，某些人，某些特別重要的時刻，錯過不代表算了，卻也不用補救，自己會在另一個時空完成那些懸念，相信對方會用另一種方式知道，然後蝴蝶會很高興我們總算明白了。（2020-07-05）
雨木觀後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