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笑我太瘋癲 幸好還有你懂我

電影

這是一部日本愛情片，描述一位女生雙腳麻痺，與奶奶相依為命。某天在街上發生意外，路人男大生幫助她們祖孫倆回家，看見四面牆內堆積很多街上撿回來的舊物，決定找時間帶點日用品緩解她們的貧困。一回生二回熟，男大生認識到身障女很早就開始在家自學，多半是奶奶撿回來的舊書舊課本，而且知道很多大學生不知道的事，於是花了更多時間到她們家幫忙，老奶奶看得出來孫女和男大生年紀相差不大，對那份好意並沒有特別感激，無獨有偶，男大生的漂亮女友也覺得那份好意恐怕有點多餘，這一切身障女孩都看在眼裡，她決定關門。隨著時間，男大生再度回到老地方，因為女孩的奶奶過世了，笨重的下半身與絕望的下半生徹底拖垮她的自尊，願意把自己交給男大生。他們旅行，一定要看見那些想看很久的風景，有些是驚喜的，有些是驚嚇的，那次旅行讓女孩明白很多很多，也明白是時候把自己真正的感受告訴男大生…

‘ジョゼと虎と魚たち’ (2003)，アスミック・エース (Asmik Ace) 出品，犬童一心導演，妻夫木聰，池脇千鹤主演，故事來自 1985 年角川出版，田邊聖子的同名短篇小說，純粹的愛情帶來純粹的勇氣，活在現實裡也要活出想像力，是一部動人的純愛電影。

雨木觀後感

你知道嗎，我本來要寫’조제’，也就是這部片的韓國版，重金打造之類的新版，可是我猶豫，我冷腳了，心情類似婚紗都穿好了，婚就是結不下去，於是想起十八年前的舊版，不比較，只是覺得記憶溫熱；真正愛上了，其他人選再怎麼好，始終無可取代。

１

‘ジョゼと虎と魚たち’，電影故事來自日本作家田邊聖子的同名短篇小說，我會這樣說，2000-2010 年是我心智最健康的時候，看了很多電影，整個人就像海綿一樣吸飽飽。在那十年裡，我記得有兩部電影非常美，2007 年的法國片 ‘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潛水鐘與蝴蝶），以及 2003 年的日本片 ‘ジョゼと虎と魚たち’，仔細品味兩個故事，不同的劇情，相同的感動，這樣說吧，人在絕望的時候，與其向天在借五百年，不如發揮想像力，看見生命的蝴蝶。如果你看過那部法國片，我就不用再廢話。另一部，現在與你分享的日本電影，人在絕望的時候，鹹魚已成事實，可是愛情點亮想像力，感覺自己重新活了一遍。如果你看過這部日本片，請讓我多說兩句廢話。

感情經驗與人生體驗，你有，我有，隔壁老王也有，可是田邊聖子不一樣，重新詮釋我們很熟悉的東西，她有想像力。

當我們感受別人的想像力，有一條模糊的界線，「這個人這樣講，想像力很豐富。」聽起來是稱讚，「那個人那樣講，想像力太豐富。」聽起來就不像稱讚了。喝杯洋甘菊茶，把思緒梳理一遍，但別睡著了，我知道喝了洋甘菊是蠻好睡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先接受別人的說法，知道別人在講什麼，然後，於是，才能，感受其中的想像力，有這樣的先決條件嗎？

回看這部片，假如我不曾戀愛，純粹看戲，會覺得女主角久美子的想像力太豐富，癡女說夢，她說的地方我沒去過怎麼可能明白，但別忘了，嚴格來說這個故事的前半段，久美子並沒有談過戀愛，其實沒去過她說的地方不要緊，不想走進她的世界，那就不一樣了。事實上，我願意上前一步，近距離感受她的描述，她的想像力就是……我一直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的東西，而且我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前面我聊到這部片的韓國版，我盡量婉轉，韓國版不是不好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每次聽到人家說「某個東西不是不好」，其實就是不好。不管怎樣，我繼續說，韓版不是不好，而是圓圓圈圈形狀輪廓太清楚。回想一下這部片的男大生恒夫，回想一下他每次聽女主角久美子講話，真的有在聽，慢半拍的微笑，那種反應叫作「好像知道你的意思」，又名「就是喜歡妳這樣」。如果一切清楚明白，既不像愛情，更不像婚姻，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沒有惡意，可能只有韓國人懂，才會翻拍一個韓版。

２

‘ジョゼと虎と魚たち’，有肉，有魚，再炒一盤青菜配蛋花湯，三菜一湯剛剛好，不是這樣的。ジョゼ = Josée，女主角久美子讀過 Françoise Sagan 的小說，喜歡故事人物，名字拿來自稱，病妻控夫之自我投射，這些我都同意，只是用心感受的時候，我倒覺得不一定要強調關聯性，比方說我沒有開咖啡館，也不擅長社交，可是有時候覺得自己叫 Rick，’Here’s looking at you, kid.’ 我們分離，但我們有過巴黎，把她鎖在心底，琴師拜託別彈那首歌，什麼歌都好，千萬別彈那一首 ‘As Time Goes By’。你知道我在說那部片，有時候心情相似就足夠了。

再來，故事裡的老虎和魚非常打動我，打到我可能會衝上去跟恒夫搶著照顧久美子之類的…，其實沒有，我浮誇了。

先說老虎，看片的時候忍不住猜想一二，老虎可能是久美子喜歡的動物，或害怕的，或特殊緣分的，或說說而已的…。她說她常在想，有一天戀愛了，要把自己害怕的東西都看一遍。如果沒有遇到生命中的那個人，她就永遠無法親眼看見真的老虎，只能認命，而現在…她看見老虎，她的心裡特別感激。

戀愛中的女人確實獨一無二，今天先別管科學了，你聽過六度分隔吧，久美子的想像力已經證明六度分隔就是鬼扯，其實人與人有所關聯…是很不容易的。

相對老虎來說，魚在這裡的意涵比較抽象，電影特別花時間描述久美子心中的魚；她和男友去旅行，要去看魚，旅行一定要帶乖乖嗎？其實不一定，你看久美子的包包，水煮蛋、仙貝、橘子，還有綠茶。每個東西拿出來秀一下再放回去，你知道那種心情，她很期待，類似練習十八年等了好久終於今天。我感受到一種預告，接下來可能有關時間，可能有關心願。

久美子和恒夫到了目的地，水族館、海生館之類的，不管什麼館，眼前只看到閉館，我記得她說「怎麼可以這樣，我從很遠的地方來看你，魚！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的確，有些預告把東西都講完了，而這裡的預告會讓人想繼續看下去。他們倆找了一家溫泉旅館「魚堡」，代表可以吃到美味蟹堡嗎？那時候海綿寶寶還沒出生。原來所謂的魚堡是浪漫套房，你知道的，小燈一開，魚兒浮光掠影，連貝殼都會游泳，彷彿置身海洋世界…

閉上眼睛，感受那一片漆黑，是她以前待的地方，海的最深處，她從最深處游上來，為了和喜歡的人做最害羞的事。海的最深處沒有光也沒有聲音，沒有風，沒有雨，一片死寂。聽起來很孤獨嗎？其實也還好，她一直都是那樣存在，感受時光慢慢流逝。現在她游上來了，覺得回不去了，如果有一天和喜歡的人分開了，就很貝殼了。獨自漂浮，在海裡滾呀滾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想想好像也沒什麼。

我之所以說老虎不難體會，魚比較抽象，因為某些感受是活的，會增生，感受一下久美子的美麗與哀愁，就像活生生的器官隨著時間變化。當她自己一個人，想像愛情的模樣，也許太多自以為，視線落在散焦，也就是清晰之外的範圍。遇見喜歡的人之後，做了之後，愛情的模樣變得清楚，也確定美麗與哀愁同生共棲，我個人覺得這是純愛故事最有價值的地方，這樣說吧，只看愛情別的都不管，聽起來很盲目，不切實際，但是，愛情這個東西夠份量，夠特別，即便盲目還是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尤其自己的感受，之前之後又如何，這一刻的自己是很勇敢的。

３

東西放久了發生褪色，並不是失去一層鮮豔，而是穿上一層哀愁。

回過頭來看男大生恒夫，你知道的，每次看女生寫的故事，或者說女生做主角的故事，男生人物難免處於「挨打的姿態」，相對被動，相對氣場較弱，這次也不例外，幸好！電影接近尾聲的時候，恒夫說了一句話非常棒，某種程度上「還我們男生一個公道」，是這樣說的，有些女生，分手之後還是朋友，但久美子不行，之後再也看不到她了。

有聽過人生三戀嗎？確實有很多版本，而我個人比較相信的版本是初戀，狂戀，殘戀，第一個應該不必囉嗦，直白好懂。狂戀是指這輩子…，是的，現在聊的東西動輒都是一輩子、一生一次之類的，狂戀代表這輩子最奔放的、淋漓盡致的、不計任何代價與後果的一段感情，很多人以為相對年輕的時候會遇見狂戀，我會說…那可不一定。相對的，殘戀與年紀密切相關，愛過，恨過，走過，錯過，什麼都過了，桌上那個打火機已經乾掉很久了，完全沒想到沈澱薄薄的一層丁烷，這輩子可以再燃燒一次，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那種感覺。我在 ‘人性污點’ 那部片的觀後感有聊到這些，如果你有興趣不妨看看。換句話說，人生三戀都是愛情，如果愛情有輸贏，這裡贏了代表活過，輸了也不算罪過，因為有過，那是無可取代的。

男主角恒夫在這裡是初戀，狂戀，還是殘戀？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但他講了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崩潰，我相信他開始感覺到自己是活人。

男生比較晚知道自己的感情，尤其跟女生比，更是晚了一個世紀。像恒夫那樣的男大生，可愛可愛的，妻夫木聰演的嘛，其實我跟他同年，這不代表我也…，我想說的是他在麻將館打工，天天看見三缺一，而他自己的生活…玉樹臨風花無缺，可以說這樣吧？女伴，玩伴，床伴，樣樣不缺。上前一步看，那個時候的他同時扮演很多角色，某個人的男友，某個人的小寵物，某個人的曖昧對象，他都扮演得很好，「唯獨不認識自己」，從各種不同的角色扮演裡明白，注意哦，並不是他自己主動想要搞清楚什麼，而是這樣做會間接幫助他認識愛情、認清自己。脫光衣服之後想一件一件穿回來並沒有那麼容易，原來愛情的後勁真的會讓自己完全站不起來，錯過了就沒有了，那不叫失去，那是接受。

４

電影結束了，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我相信很多觀眾朋友印象深刻，久美子看舊書，她的奶奶撿破爛，別人眼中的垃圾對來她說很重要。今天先不聊這些，改天你逛街自然會在櫥窗裡看到這些想法被包裝得漂漂亮亮。

既然與你分享，當然要分享比較私密的東西，這樣說吧，我個人的記憶點比較奇怪，一直記得一種聲音，聲音在這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久美子半身麻痺，在家爬來爬去，會發出一種聲音很嚇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跌倒了，類似昏倒，垂直九十度重摔，其實她只是爬下椅子，雙腿沒力，落在木頭地板上特別大聲。

久美子爬下椅子的聲音讓我明白更多所謂的愛，有時候很具體的東西，嚇人的聲音，傷人的話，不健康的生活習慣…等等，即便我用心認識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用瞭解的熨斗燙平毛邊，發生的那一瞬間還是會怕，會痛，會擔心，總覺得那些很具體的東西本身就是負面的，類似刀叉刮瓷盤，聽一萬遍頂多麻痺，不可能覺得好聽。於是用愛關懷，用愛冷靜，用愛繳水電費？不是這樣的，我會說，愛是先看清楚彼此不一樣，然後在想辦法…不要看得太清楚。在某個平行宇宙裡，久美子和恒夫是有可能的。(2021-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