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劇

雨木觀後感

理性感性大無畏 壓力之下皆成灰

2005 年卡崔娜颶風侵襲美國本土，行徑路線極其詭異，登陸，轉弱，離開，然後轉強再登陸，反反覆覆跟蹤糾纏，像極了恐怖情人。當時災情慘重，房屋，街道，醫院，體育館，地表上能說得出來的東西無一倖免。後來颶風命名清單刪除這個名字，某種避諱吧我想，再也不會看到別的颶風叫卡崔娜。然而，風災造成的淹水與停電只是一個開始，他們在黑暗中摸索，等到水退了電來了，很多東西就顯現出來了。

我在第一段劇情簡介提到犯罪兩個字，加了引號，因為我不確定 ‘災後五日’ 這套劇裡有沒有人犯罪，模糊且曖昧，類似蕃茄，可以是水果也可以是蔬菜，於是我在想犯罪是什麼？據說有短答案和長答案，犯罪是犯法的行為，這是短答案。長答案比較有意思，犯罪是侵犯他人或嚴重違背社會道德且普遍不被社會容忍的行為。那麼 ‘災後五日’ 這套劇裡到底有沒有人犯罪？我越來越迷惑。

美劇有一套系列劇叫作 ‘美國犯罪故事’，是單元的，第一季在講辛普森殺妻案，第二季在講凡賽斯命案，第三季在講柯林頓彈劾案，截至目前為止播完第三季，而在第三季開播之前傳過一則小道消息，美國犯罪故事第三季有可能是紐奧良紀念醫院安樂死事件，但謠傳沒有兌現，最後是我們看到的 Apple TV+ 影集 ‘災後五日’。對我來說，這個小插曲證明有人覺得紀念醫院安樂死事件可以是犯罪故事，也可以不是犯罪故事。我還是迷惑，但有微光。

很滿意也很幸運，滿意的是我追完之後沒有答案，無論有沒有犯罪，支持或反對，心中的指針始終不偏不倚，所以我認為這套劇不好看，它沒高潮。奇怪，沒高潮為什麼還很滿意？你知道的，不是所有高潮都該達到驚爆點，過程同樣可以高潮迭起令人滿意。 當我不用找哪裡有鬼，反而可以看清楚鬼在哪裡。 假如我是劇裡的專科醫師，我會做同樣的判斷，替特定患者打所謂的最後一針。假如我是劇裡的檢察官，我會做一樣的事情，全力蒐證起訴那位醫師。進一步說，劇裡的專科醫師必須照顧病患，事後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正當的，劇裡的檢察官必須處理案件，證明那位醫師的行為是違法的，他們的共同點是一步一步走向某種目的地。

回過頭來看真正的我只是一個觀眾，難得發現吃瓜看戲是有好處的，仰賴原著作者與節目製作人客觀描述，給我全能全知的視角，既能看見受困五天發生什麼事，也能看見檢方的偵辦方向，你猜到我想說什麼了對吧？先別管有沒有犯罪，我專心觀察事發過程，沒錯，這就是為什麼我很幸運，當我不用找哪裡有鬼，反而可以看清楚鬼在哪裡。

‘災後五日’ 這套劇可以分成前後兩部分，如同原著分成前後兩階段，受困期間發生什麼事，以及脫困之後追究法律與政治責任。劇裡的醫師在受困期間做的決定非常複雜，比網購退換貨規則更複雜…，不過說真的，那位醫師受困災區，在第一線救護，遵守誓言，評估醫療量能，各種形狀大小維度的保持理性，但是那些專業評估並不能令她下定決心，直到第五天最後緊要關頭，有些病患因為體重或體力而無法移動該怎麼辦，她轉向感性判斷，尤其在高壓狀態下決定執行安樂死，換句話說，理性，感性，高壓，她的決定是這樣來的。

攻擊她決定太草率，檢討她處理不近人情，她有理性評估，也有感性判斷。我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但無法確定，幸好第八集最後一集有那位白髮醫師跳脫出來看這件事，無論理性與感性，執行安樂死終究是個高壓時做的決定，以為自己看見的東西就是事實，卻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東西早就偏離事實。

脫困之後追究法律與政治責任，劇裡有一個畫面是掛在法庭門口的箴言，大特寫五秒鐘，‘human laws are only declamatory of and act in subordination to divine law’，這句話對我來說很難懂，也許比女人的微笑更難懂…，我的解讀是「人類的法律是弘揚天理，替天行道。」如果編導特寫這句話有所暗示，那麼結局不難想像，劇裡的醫師無罪開釋。該怎麼說呢？她的行為確實釀悲劇，惹爭議，但沒到天理不容。我抬頭望，那片天確實很大，大到無法想像的寬容。

事件結束了，大家動起來，增修法律條文，升級防汛工事，避免再次發生爭議或遺憾，然而，像風災這樣的緊急情況，該如何規範醫療服務的優先權依然沒有規範。我想是吧，也許永遠無法規範。我覺得自己好像在腦海裡經歷了一趟冒險之旅，有幫助我看清楚那個鬼是壓力，這個事件是悲劇，我們人類在壓力之下特別容易造成的悲劇，之前發生過，之後還會有，因為山高水急，跋山涉水一定會有壓力，就算懂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仍會發生悲劇，是文明的成長痛。聽起來好像放棄了，其實這是我的希望，認清這一次，然後度過下一次。(2022-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