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向這塊土地低頭便失去了自由

‘Hostiles’ 護送之旅是一段面對仇恨的心路，也是一趟有終點的旅程。但凡觀賞這類片子，終點在哪裡不太重要，我會多看幾眼路上的風景。

外掛仇恨值

任務出發前，上尉和老戰友在營房裡聊天，當年殺紅人殺紅了眼，年輕時的往事越想越沉重，他們倆都覺得那是一段光輝歲月，尤其上尉相信那是最美好的時光。

那段戲沒有真的拍出來所謂的回憶畫面，而是用對話帶一下過去發生什麼事。我想想自己，坐著打字，躺著睡覺，站在超商開放式冷藏櫃前想半天該買紅茶或綠茶，結果還是得靠買一送一的魅力驅使我該買什麼，這輩子恐怕很難跟上尉一樣做到千人斬，這樣的故事人物離我很遠，不過我嘗試換個角度拉近距離。

儘管隨時有可能被印第安戰斧之類的神兵利器割喉腰斬，比起妻小的仇還沒報，弟兄們的血還沒冷，已經沒有家的人，命又算什麼呢，上尉回想那段日子是最棒的。從這個角度看，我就覺得自己彷彿坐在上尉的營房裡，也許走進他的回憶裡。有句話這麼說，給絕望的人一件武器，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聽起來嚴重程度已經是非不分，其實他失去希望，沒有失去良知。仇恨驅使上尉確定自己有事要忙，明天會不會因為良知而迷網？明天再說，每一個今天都有明確的目標。愛有多麼深，仇恨倍之，這個東西可以在亂世裡、在悲痛裡為他照亮方向，這個東西就變成他的力量。他說那是痛快的美好時光，我相信他。

嗨 信念 又見面了

有位民婦全家被滅，裴淳華演的，她問上尉信不信主，上尉說信，可是主好像很久很久不理這塊土地上發生的事情。這段情節有出現在電影預告片裡，在正片裡更完整。上尉回答問題之前，整個人呆住，是一長暫停，長到你會覺得螢幕是不是壞掉了，就是那個長暫停打動我。

信不信主是一句話，卻彷彿一話三問，一問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二問過去，上尉廿幾年來是不是早就累到透支甚至超支，三問往後，接下來打算何去何從。換句話說，無論上尉要殺到退伍或寬恕敵人或救贖自己，都必須倚靠某種信仰才能繼續。仇恨給他力量，為他照亮方向，然而可以亮多久？還是得回到他心中有沒有更強大的信仰。

一般聽到信仰二字，容易聯想宗教信仰，其實我嘗試描述的感觸是信念，包含善惡愛恨、各種價值觀、任何自認為值得相信的東西，當然也包括宗教信仰。仇恨驅動上尉往前走，越來越不清楚走了那麼遠是要走去哪，有點像腳踏車，前面有車拉或後面有人推，自己不用踩就能前進很爽，可是動力始終不在自己身上，萬一想停卻不能停，那就不爽了。

舉一個反例來看 ‘Hostiles’，上尉不想護送黃鷹酋長回家，既不能原諒敵人，又無法違抗軍令，乾脆逃避吧。還記得那句話嗎？「如果逃避是一個罐頭，我希望這罐頭不會過期，如果要加上日期，我希望是一萬年。」上尉這樣講的話，不僅王家衛會翻桌，‘Hostiles’ 也會變成另一個調性的片子，但是，這樣講表示上尉不會再被仇恨驅動，他開始相信逃避有用，而片子裡演的是上尉面對仇恨，解開黃鷹的手銬也打開自己的心胸去認識那位仇敵，是相信的第一步，尋找信念、尋找救贖的第一步。

沒有動力的船容易翻，沒有愛情的關係比較難，不管我再怎麼推銷第一步很重要，第一個想到的原因往往不是缺乏信念，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引人注意的東西很多，算計也很多，信念反倒比路人甲還路人甲，路人根號甲吧我想，容易擦身而過。當他凝視人生，人生也凝視他，像鱷魚的黃眼睛，沒有信念也不打算尋找信念時，生活絕對不會客氣，立刻吞噬他。

救贖

上尉和酋長之間的仇恨，有旅途才有救贖，幫助我明白仇敵有兩種，一是對方，另一是自己。

不同的時間裡，我有不同的理由、感覺、立場、價值觀，而對方散發的敵意非常科學，傳導也好，輻射也好，使我昨天恨、今天恨，每一個明天毫不猶豫的恨，如果一輩子能遇到這種對方，我會說那是幸福的，不必再流花瓣淚，不用再考慮該或不該。

既然有幸福的，也有辛苦的。上尉說「當我們向這塊土地低頭便失去了自由」，愛過恨過，笑過哭過，每一個認真過的戰士都會走到最後一個十字路口，要不要堅持那些以後會納悶的，要不要接受以前所不能忍受的，要不要妥協？一步步發現原來仇敵是自己，後來又如何，走到這一步就是救贖。(2018-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