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西洋危機四伏

電影

這是一部戰爭片，描述二戰期間在北大西洋的護航任務，時間 1942 年，珍珠港事件之後美方再也無法扮演兼職盟軍，集結大量戰略物資支援歐洲，一名美國海軍軍官名叫克勞斯，於太平洋戰爭表現優異晉升中校艦長，也許是時候求婚了，不過，未婚妻深鎖眉頭，大西洋火燒眉毛，盟軍組織聯合行動，37 艘商船與軍艦納編物資艦隊，準備橫渡北大西洋送往英國利物浦，克勞斯銜命指揮驅逐艦，呼號獵犬號，護航任務的旗艦，力保所有物資完美送達，可是克勞斯從來沒跑過北大西洋，空中沒有戰機掩護，水下還有大批德軍Ｕ型潛艦伺機攔截，克勞斯端湯上塔，如何避免塔滑湯灑湯燙塔，恐怕需要奇蹟…

‘Greyhound’ (2020)，索尼影業出品，Apple TV+ 流媒體發行，Aaron Schneider 導演，Tom Hanks 領銜主演，不僅在鏡頭前擔任第一男主角，幕後也參與了編劇工作。電影故事源自英國小說家 C. S. Forester 1955 年出版的小說 ‘the Good Shepherd’，片長 91 分鐘大概有 90 分鐘都在打仗，大量戰術運用，場面火爆，情節緊張刺激，是一部被小黑鏡耽誤的海戰電影。

雨木觀後感

說到這部片的觀後感，一方面電影故事勾起回憶，二方面電影畫面給我滿滿的既視感和娛樂感，哇！驅逐艦，真的真的；吼！那樣開船太誇張了…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緒，不然沒有人知道我在講什麼。

Greyhound 這個字又出現了，某種程度上又被誤傳了，這樣說吧，Greyhound 是一種獵犬，高高瘦瘦很會跑，據說擁有獵豹的六成速度，可以追上時速七十公里的車子，既然如此，人造的東西總喜歡拿一些有代表性的東西象徵自己很會跑，獵豹代表跑車，獵犬代言大眾運輸工具也是很正常的，例如美國相當有名的 Greyhound Bus，華語地區稱之灰狗巴士，如果記憶可靠，我小時候搭的國光客運就是這種車款。隨著時間便習慣說 greyhound 是灰狗、灰獵犬之類的，其實這種獵犬的毛色，單色混色大約卅幾種，和灰色並沒有直接關係。

這部片的主角 USS-548 福萊契級驅逐艦 (Fletcher-class destroyer)，呼號獵犬，的確，驅逐艦是一種性能卓越的軍艦，靈活，裝甲，火力強，足球的攻擊中場，籃球的三號位置。東方文化很少用狗當船名，美國軍艦呼號獵犬號並不意外，我個人猜測這是小說家的創意，即便英國作家也很清楚美國人超級愛狗，就讓靈敏的獵犬縱橫北大西洋吧。

說到原著作者，來觀察一下書名，‘the Good Shepherd’，戰爭故事的名字出現牧羊，寓意昭然若揭，地球上沒有牧羊人帶領一群羊，目標殲滅一群狼，火星上恐怕也沒有，而是有智慧的，沈著忍耐機警勇敢之類的化險為夷，平安存活就是勝利，也代表英美在這場戰役上，藝術創作上，又吃了一次德軍的豆腐，什麼意思？歷史上的大西洋海戰，盟軍確實重創德軍，反潛作戰吃足苦頭，直到後期仰賴空中轟炸才翻轉局面，類似捉迷藏找不到躲哪裡乾脆整棟房子炸掉的概念，這裡單單海上對決美軍就把德軍打得落花流水，豆腐好吃之餘，心中還是要留個位子給歷史。

我每次觀賞有關船的電影就很興奮，娛樂優先槽點低，觸景生情淚滿襟，雖然我的航海經驗只有 12,086 海浬，卻是一生難忘的回憶。所以，片子裡的艦長提到獵犬號是福萊契級驅逐艦，我的耳朵變成另一種立耳獵犬，就算跑不快，聽力還是很驕傲的，於是仔細掃描電影裡的軍艦，外觀灰暗，船身骨感，五吋砲，雙俥鐘，電羅經，聲力電話，深水炸彈，雷達與蠟筆，信號兵打燈，灰色的鋼盔與救生衣，獵犬號在北大西洋乘風破浪，我幾乎聞到濃厚的柴油味，老師！老師！真的感應到了…

為什麼時空錯亂？說來可笑，人生中的某一天，船上的墨水匣用完了，班長叫我去隔壁船借，碰巧他們正在舖砂道_（註），我才有機會繞一圈看清楚飛彈驅逐艦的模樣。老實人不吹牛，當時偷看所謂的軍事機密，激似這部電影裡的獵犬號，後來班長說電頭就是老陽調過來的_（註），那幾艘福萊契級驅逐艦，在我上船前兩年除役了，而我跑去借墨水匣的船是基靈級驅逐艦，船身較長，油箱較大，可以說是福萊契級發育比較好的小堂妹。

想到這裡，廿年前我站在一艘六旬老船上，偷偷細數她的皺紋，廿年後在電影裡看到她的堂妹，沒有變成人工珊瑚礁，而在北大西洋和德軍潛艦跳探戈，你來我往相互較勁，展現她的青春芳華。電影，果然是一種會動的照片，也許時間就是其中的魔力。

註：砂道是軍艦甲板上的防滑走道，電頭代表電機士官長，老陽泛指陽字號驅逐艦，就我所知，最後一艘於 2006 年除役。

‘Greyhound’ 提到非常多軍艦細節，值更、舵令、戰術…等等，多到我有點記不清了，甚至覺得這部大眾電影恐怕有看片門檻，不過對喜歡動作片的朋友來說，先看先爽，火爆就是爽，我相信這部片絕對高潮迭起，奔放之後回頭感受一下剛才 91 分鐘的細節也是不錯的。

Tom Hanks 在片子裡飾演獵犬號艦長，常常衝到舷邊，又是望遠鏡，又是下舵令，神情緊繃，雖然福萊契級驅逐艦的反潛能力不錯，但是一群餓狼撲上來，獵犬恐怕凶多吉少，艦長自然不敢輕敵。話說有一段戲艦長又衝出來看了，掐指一算之類的，立刻叫小兵傳令，但沒反應，原來旁邊那個水兵早就嚇傻了。

我在艦艇當兵時就是小兵，備戰部署左舷瞭望，碰巧又是這部片最常出現的畫面，左舷瞭望這個部位的特色，一個人剛剛好，兩個人不嫌多，三個人很有事，但凡任何動物亂入，尤其艦長從駕駛台衝出來看，絕對沒好事，暈、傻、呆，口吃也是很正常的，更別說他們好像在打二次世界大戰對吧。

天黑之後，軍艦進入燈火管制，裡外都是，所以獵犬號看起來黑漆漆像鬼船似的，畢竟海軍軍艦不像麗星郵輪，閃閃惹人愛只會閃閃變活靶，說不定立刻被打成火把。所以別怪電影後製技老師忘了調伽馬值，夜航就是那麼黑。

接下來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片子到了一定時間就會出現字卡，什麼地點，什麼時段，什麼戰況，其中 16-20 Dog watch 值得分享，有別於陸軍兩小時一哨，海軍四小時一更，零點起算一日六更，所以 16-20 是指下午四點到晚上八點，俗稱狗更，而我的小兵回憶稱之吃飯更。傳統來到這裡開始分岔，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底誰有理，就看你自己。

一日六更交替流轉，白天不懂夜的黑，夜更的永遠值夜更，有的船把吃飯更拆成 16-18, 18-20，一日七更就不會發生連續夜更的問題。至於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只要洞悉船上官士兵的習性，一日六更也能和和氣氣，與門市排班表是同一門藝術，我相信很多店長明白其中奧義。再來，狗更一分為二，飯前小狗更，飯後大狗更，這個講法讓軍艦變得比較可愛，不過另有一說認為狗更是誤傳，該是閃躲更 (Dodge watch)，避開吃晚餐的意思。以上就是我聽過的，蕭規曹隨也好，各有表述也行，我個人覺得這些規矩證明海軍是歷史悠久的軍種，規矩有很多版本也就不奇怪了。

這部片的海戰有點離譜也有點靠譜，虛虛實實就是黃金比例，娛樂片才有噱頭。

艦長大喊右滿舵，突然又喊左滿舵，而且補喊壓舵壓舵，這些舵令聽得頭都昏了，別說一般市民，就連船上其他士官也無法取代航海士，代表海軍講究專業士官，相對的，飛彈，帆纜，電機，如果航海士跑去其他部位同樣黑人問號，舉個典型例子，電信士與信號士都懂摩斯電碼，操作設備卻不一樣，手指點擊與手腕打燈，各有獨特的手感，更別說他們各自還會抄收與旗號，所以專業是榮譽也是驕傲，誰也不能取代誰。

回到舵令，人是陸地動物，如果開船一時反應不及，先從開車觀察，比方說好萊塢電影最常見的飛車追逐，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電影明星飛車追逐突然方向盤往左打到底，接著往右打到底，手勁之強，生怕我們沒看到他在轉彎，舊金山市區出現秋明山甩尾，待車頭回正繼續飆車，在那個宇宙裡開車就是激動哥，至少畫面拍起來漂亮，不過在另一個平行宇宙裡，擁有普通小客車駕照的我們很清楚，明天那樣開車上班，後天恐怕再也不用上班。相對的，開船確實可以突然反向滿舵，因為海水形成的阻力沒有陸地那麼強，改變移動方向時允許大動作，類似溜冰與走路的差別。

再來，這部片我最愛的一段，開船就開船，為什麼要扭來扭去，鋸齒前進？先給你心理準備，當我瞎掰就好。

片子提到很有意思的戰術迴避，Ｚ字走法 (zigzag)，代表艦長希望不斷改變船頭方向，更希望誤導敵軍以為船頭朝東，其實船頭已經朝西，比方說我們伸出一隻手，手指併攏，一艘船正對我們就像指尖指著我們，面積很小，一艘船側面對著我們就像手掌心朝著我們，面積變大很多，所以船頭方向不斷改變，面積不斷改變，也就降低被打中的概率，換句話說，聲納士在那邊大叫有魚雷，船也是用這個概念迴避魚雷攻擊。

有了這一份認識就能想像千變萬化的海戰情節，水面五層樓高的驅逐艦開到左舷舷邊可以摸到海水，坦白說我本身遇過那種情況，卻是極獨惡劣的海象，大浪六轉八公尺，風力九到十最大陣風十二級，你知道的，義務役小兵遇到那種風浪，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片子單憑開船就可以開到 Fast & Furious 的境界，甚至近距離駁火疑似十八世紀加勒比海盜式的打法，娛樂感就留給你親自體驗。

後記

二戰期間大西洋海戰，商船與軍艦大約三千多艘沈沒，七萬兩千餘人罹難，也許我太天真，但願世上永無戰爭。(2020-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