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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希望

電影

‘Le Jeune Ahmed’ (2019),Jean-Pierre Dardenne, Luc Dardenne 執導,Idir Ben Addi 主演,故事在講青少年容易受到周遭影響,行差踏錯,但也因為青少年的可塑性,始終有希望重新做人。導演達頓兄弟保持一貫風格與水平,以淺白的故事發人深省,獲得 2019 年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肯定,是一部有啟發性的好片。

Le Jeune Ahmed/少年阿默德/少年阿罕默德/年轻的阿迈德/Young Ahmed
黃雨木,profile,2024

雨木觀後感

‘Le Jeune Ahmed’ 獲得肯定,選角贏了大半,尤其 Idir Ben Addi 飾演主角阿默德,才說飾演二字就覺得後悔,這樣說吧,他在演戲嗎?答案介於有和沒有之間,的確,有和沒有之間,我該講清楚。

洗臉、跑步、寫字,找東西、想事情、問問題,這部片拍了非常多主角的日常行為,有可能我特別注意阿默德的動作,那是一種肢體語言,名叫青少年,感覺就像我手邊有一瓶兩公升的可樂,打開瓶蓋非常簡單,甚至玩一下迴旋踢開蓋也沒問題,可是我永遠記得生平第一次打開兩公升的可樂,手腳並用,兩腿夾好瓶子才能打開。洗臉、跑步、寫字,其他東西也一樣,就算在別人眼裡,年紀還小,動作不協調,甚至逞強,自己沒有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自己就是覺得可以。典型的青少年特質非常適合這部片想說的東西,我一度懷疑這是所謂演出來的,直到我看完同場加映才覺得踏實,如果沒有那場說明會,恐怕就沒有這篇觀後感。

誠如你在說明會影片裡看到的,出席者一字排開,主持人在最左邊,國際媒體提問。導演、製片、主要演員,算一算大概有十位,每人面前都有桌上型麥克風,這種時候不會全域收音,而是指向性,避免聲音打架,換句話說,出席者講話不用很靠近,但一定要對正麥克風,把頭一偏就收不到聲音了。碰巧發生一個小插曲,這部片的主角是個小男生,說明會時有點像小皇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於是坐在最左邊的主持人引導他多聊一點,結果他的頭轉來轉去,聲音斷斷續續,盧·達頓導演就坐在他的右邊,馬上注意到這個問題,但他沒有立刻動作。接下來媒體繼續發問,達頓兄弟的吸引力實在太強,其他劇組人員幾乎說不上話,主持人再次發揮他的功能,接拍雙導演的片子有什麼感想?其他人也有了參與感,輪到主演回答時,他的頭又開始轉來轉去,這個時候盧·達頓確定小男生的頭習慣往左看,大概是為了回答最左邊的主持人吧,盧·達頓稍稍挪了一下麥克風,緩解收音問題。 小男生接拍雙導演的片子有什麼感想,假設他這樣講,溝通沒問題,導演人很好,拍攝氣氛也很好…咦?

其實他這樣講,導演兄弟倆給他的感覺很有默契,一個動腦,一個講話。結果全場大笑,他自己也跟著笑,只是有點靦腆。我想這裡不用點破,如果你看過正片,他就是最佳主角。

分隔線

回過頭來看這部片,我有很深刻的感觸,心好像很大,其實只有一個位子,先來的容易,後來的很難。

阿默德背數學公式,背得滾瓜爛熟,他所相信的可蘭,乃至於行為,來自背誦,甚至被灌輸的嗎?如果任何外力把時間鎖在七年級,等於殺死一個青少年,換句話說,時間必須繼續,這個問題才有答案,無論沈迷或覺醒,阿默德有權力自己作主。

站在比較遠的地方替阿默德回頭看,他的信仰就像一種初戀,半晌換一生的壞愛情。後來阿默德在酪農場推開露意絲,套一句三流言情小說的金句,他已經心有所屬了。露意絲一屁股跌坐在乾草堆裡,應該沒有真的摔傷,但肯定全身刺痛。

今天不抒情了,看看現實如何囂張。

栽培,利用,輔導,無論成年人如何對待青少年,始終存在關鍵一刻,青少年自己決定或造化決定都好,那一刻成年人無法插手。比方說阿默德蓄意殺人,他的伊瑪目非常錯愕,確實告訴你這樣,但沒說你可以那樣,我相信很多成年人都有類似經驗。無獨有偶,後來的阿默德接受保護管束和感化教育,所以通過評估就可以重新做人嗎?法律上,對;實際上,不知道。最後還是看他如何選擇。換句話說,良知也好,劣根性也好,通通在最後表露無遺,也許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但一定是自主的。

話說回來,哪一刻才是關鍵一刻?拿這部片當例子,關鍵一刻當然就是結局,不過這樣舉例很弔詭,真實生活並沒有所謂的片長,如果我遇到類似阿默德的青少年,他在酪農場選擇遠離非我族類,在輔育院磨牙刷,或者跳車,那些都可以代表關鍵一刻,怎麼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輔導員不知道,伊瑪目不知道,其實沒有人知道,關心阿默德的人只能等,又名愛與包容與耐心,牛車可以演變成自駕車,真理永遠是老套的。

有單純才有淋漓盡致,極致所以強大,容易被人利用,被利用的感覺當然不好,不好都是別人以為,我的心裡只有單純。回到原點了,這是矛盾迴圈,而且無聊。我看到阿默德在莫比烏斯環裡走了好幾圈,如果我是他,不可能知道幾圈,只覺得自己繼續往前走。

關心阿默德的人在等什麼?我不敢說一定是所謂的重大打擊,達頓兄弟很會講故事,讓他摔吧,也就是我們看到的阿默德從二三樓高的地方摔下去,聽起來真殘忍,居然等一個孩子自己崩塌。進輔育院不算,壓抑初戀也不算,真正的摔就是痛到快死了,單純,有感。在那個節骨眼,你也看到了,阿默德第一個反應叫媽媽,而不是叫阿拉。用來傷人的鐵器變成救自己的命,倒也不是輔導沒用,覺悟往往還是得靠自己,我很感概,因為那不是等孩子自己崩塌,而是期待一個不能心急的期待。

我很欣賞達頓兄弟的決定,青少年做主角,阿默德的傻可以帶來安慰,我們也曾在很小的時候相信某些故事,阿默德的錯可以被原諒,那是年輕人的特權,成年人的希望。(2020-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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