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他的戰爭回憶

‘1917’ 帶給我曲折的體驗，Sam Mendes 的片子代表驚喜或驚嚇，還沒看之前很難預料，比方說他拍過有關波斯灣戰爭的片子 ‘Jarhead’，好像在打仗又好像在抒情，也許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有風格吧，無獨有偶，‘Skyfall’，Mendes 導演作品，類似小學老師等級的飛車，到底想要表達什麼的反派，像我這樣忠實的 007 影迷，每次失眠的時候翻出來看看很有幫助，可是，我本身也喜歡有情感的故事，‘Skyfall’ 裡面龐德的身世陰影，Ｍ朗讀丁尼生的詩句，以及在神的房子裡，一輩子機關算盡的情報頭子最後說的話，Mendes 作品的藝術氣息或文學含量是很棒的，所以 ‘1917’ 又要驚喜驚嚇買一送一嗎？119 分鐘之後，好像有這種感覺，雖然沒有去廟裡收驚，不過我決定沈澱一段時間再說，如果忘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還記得，也許真的代表有東西值得記住，歷史、技術、故事，我想就這三方面描述一下我對這部片的感觸。

小歷史

創作題材有關一次世界大戰，舉凡電影、戲劇、小說、詩歌，英國該是數一數二的量產國，’1917′ 代表數量再加一，感覺已經作古的歷史，反覆詮釋又活了起來。歐戰牽涉廣泛，哪一段故事，哪一種講法，甚至架空，可能性太多太多，我開始期待。

首先看到時間，1917 年 4 月 6 號，歷經強攻、閃電、毒氣，協約國與同盟國僵持不下，西線戰事陷入膠著，直到兩位士兵出現之類的…我以為有這樣的前情提要，卻只有 1917 年 4 月 6 號，故事就開始了，估計前期發生的法國遷都波爾多應該不會追朔，或者後期的堆屍狂攻興登堡，打不贏也要打幾個破口，恐怕兩小時演不到那麼遠，既然如此，’17年有什麼事，美國？的確，美軍來了，德國願意幫助墨西哥反攻美國，還有無差別海戰，只要德軍看到海上會動的東西，管它軍用或民營，一概擊沈，因此美國船被打掛好幾艘，人死了好幾百，美國人怎麼可以死呢！立刻宣布與德國斷交，4 月 6 號正式參戰。我以為我會看到美國人，又猜錯了。

這裡定調英國人當主角，西線戰事在電影裡很常出現壕溝戰，一方面來自歷史，德軍西線東線腹背受敵，最怕陷入兩面作戰，偏偏掉落的吐司總是塗果醬的那一面朝下，西線對抗英法聯軍時，德軍參謀長過度擔心，調派九個師回防東線，以免俄羅斯見縫插針，結果俄羅斯那邊沒太大動靜，反而西線這邊打輸英法聯軍，強攻不下轉為陣地對峙，中間挖了一大堆壕溝，纏鬥好幾年，死傷更是不計其數，換句話說，歐戰最主要的死傷就是來自壕溝戰；二方面壕溝戰拍起來比較緊張刺激，磅礡悲壯，可歌可泣，隨你想像，大概就是那些形容詞。回到 ‘1917’，片子繼續讓我意外，也就是兩個小兵差點被老鼠害死的那段戲，壕溝有了但沒戰，電影大約走了三分之一，歷史只是伴奏，主旋律很可能來自個人回憶，於是我決定放下課本，聽它抒情。

電影技術

‘1917’ 的畫面非常特殊，所謂的一鏡到底，分成技術和意義兩方面來說，其實所有的電影技術都可以這樣區分，如同一朵花，有品種還有花語。

One shot，或者所謂的一鏡到底，代表一個鏡頭從頭拍到尾，是口語的說法，這個拍攝方式綜合各種鏡頭運動，運動聽起來怪怪的，來自英文 camera movement，我們中文有個對應名詞叫作鏡遊，穿梭其中來回游走，形成連續的感覺，同樣的，逛成衣店會聽到流行金曲 45 轉或電音舞曲大串燒，也是連續的感覺，所以，one shot 聽得懂，continuous 這個字更貼切，連續畫面，連續鏡頭或連續拍攝都好，一鏡就是連續的感覺。

有些報導提到長鏡頭，好像意味著一個鏡頭拍了很長時間，也是口語，但有危險，long shot 是指大景，台灣的影視工作者常說 ‘啷一點’，來自 long 的諧音，代表一個鏡位拉遠一點拍攝大環境，所以，長鏡頭是單一的，一鏡到底則是組合的，講到技術名詞還是嚴謹一點比較妥當。 一鏡到底最重要的意義是生動，尤其現場很多細節同時發生，鏡遊使觀眾身歷其境，遊慢一點或遊快一點分別可以描繪從容或緊張，也可以逆向操作，例如恐怖片有時候運鏡很慢，威脅潛伏，不知道什麼東西突然竄出來，鏡頭越慢反而特別緊張。另外，一鏡到底所表現的美感是有時效性的，時間太長或太短，都不會發生，這一點留到最後一段細說。

‘1917’ 整部片一鏡到底，119 分鐘貫徹到底，天啊，怎麼可能呢!?話可以這樣說，也不能這樣說，如同先前提到的，一鏡乃是連續的感覺，電影技術並不是追求科學上的連續，而是呈現感覺上的連續，好比說沒人真的穿過天衣，但人人都能感受到天衣無縫，只要感覺到位，天衣就在眼前。換句話說，全片有二十幾個剪接點，它們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一切由你決定。

‘1917’ 確實有成就，我在思考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成就，比起整部片一鏡到底必須克服多少困難，我更想知道為什麼選用一鏡到底描述故事，輪不到我好奇，許多媒體記者早就問了 Mendes 導演，他也給了一個說法，故事的一秒鐘等於真實的一秒鐘，戰場上生死一線，瞬息萬變，主人公接了任務往前衝，沒時間想太多，一鏡可以傳達真實性和臨場感。我收到這個說法，同時也看到一鏡之外的犧牲，敘事被迫遷就，情感不易累積，即便他們沒有特殊企圖，感動的眼淚就是滴不下來，所以，這個故事令我感動，這個表現方式並沒有令我加倍感動，熱烈討論，各種提名，比較屬於導演在專業領域上的成就，或者實現他個人的心願，像我這樣的一般觀眾在電影裡看到的只有這些，好像缺少一片拼圖，我問自己，這些代表全部了，還是真的缺一片？

他的故事

‘1917’ 片尾出現一個名字，Alfred Mendes，我在第一時間閃過一個念想，那個人也叫 Mendes，大概是跟導演有點關係吧。電影結束之後回到現實生活，我很快就被大小雜事淹沒，那個念想也就沈下去了。

我本來不想寫 ‘1917’ 的觀後感，金球獎大贏家，金像獎大熱門，很多人討論為何不寫？的確，很久以前的我會這樣問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不會這樣問了。世界令我越來越害怕所謂的很多人討論，目的，手段，千層派，訊息裡還有更多訊息，這年頭到處可見，需要找個東西愛，需要找個東西恨，我沒有時間消化那些，也不想多花時間過濾那些，所以 ‘1917’ 這部片在我心裡就停在缺一片。後來我在寫其他東西需要找一個名字，只記得 Alfred 之類的，搜尋功能自動填入，第三個顯示 Alfred Mendes(1897-1991)，片尾的名字？同名同姓？原來他是導演 Sam Mendes 的爺爺，我決定坐下來寫心得。

‘1917’ 這部電影源自導演的爺爺的親身經歷，也就是導演小時候聽到的故事，先別管一鏡到底，也別管有人瘋狂崇拜 Kubrick 但天分差距太大只能用後製彌補，容我做一個假設，他的爺爺總是待在書房裡寫東西，話很少，他不太敢找爺爺講話，不過，爺爺告訴他一個恐怖故事，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那個故事，沒想到過了很多年他開始拍電影，始終記得那個故事，因為小時候真的被嚇到了，還是爺爺一直在他心裡？沒有人知道答案，其實念茲在茲本身就代表某種意義，又何必追究答案，於是，他開始評估把故事拍成電影的可行性，依照爺爺的描述，電影恐怕會很單薄，可是改編太多就不像爺爺帶給他的啟發，如何選擇？ 假設完了，我佩服他，也羨慕他，烽火染黑了天，坎坷拉長了路，我看見，異鄉人回家。（2020-03-16）

Wayfaring Stranger ‘1917’ 電影歌曲

‘Wayfaring Stranger’ 是這部片的靈魂，來自民謠，版本很多，我找到清唱版，翻譯的時候全身顫抖，所以改動了一點點，代表我聽到的世界。

詞曲：民謠
I’m just a poor wayfaring stranger.
Traveling through this world below.
Yet there is no sickness, no toil, nor danger.
In that bright land to which I go.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Father.
And all my loved ones who’ve gone on.
I’m just going over Jordan.
I’m just going over home.

I know dark clouds will gather ’round me.
I know my way is rough and steep.
But beauteous fields arise before me.
Where God’s redeemed, their vigils keep.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Mother.
And all my loved ones who’ve gone on.
I’m only going over Jordan.
I’m only going over home.

我是戰火異鄉人
穿過地塹壕溝
我要去明亮的地方
那裡無病無勞也無險

我要去那裡看看父親
和我愛的人
離開這裡前往約旦河
我要回家

我知道烽火染黑了天
坎坷拉長了路
而美麗故鄉就在前方
上帝應許之地 守護安康

我要去那裡看看母親
和我愛的人
只想前往約旦河
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