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情感題材的劇情片，廿世紀初的美國北方，一位英格蘭軍官，也是父親，他選擇避世，舉家定居在郊外，並且與幾位當地的印地安人一起生活。他的三個兒子在自然環境長大成人，父親避世的決定無法阻攔兒子們自己的想法，他們遇見愛情，參戰報效國家，他們想要一探外面的世界，但未曾忘記自己的家。因此，在流轉歲月裡遭遇許許多多悲歡離合，以他們的人生描繪一段秋天的傳奇。

故事起於回憶，並且穿插印地安人的口白，像是那段歲月的一則傳奇，說故事的方式引人入勝，也吻合故事的情境。另外，片中二兒子 Tristan 人物性格鮮明，整部片提到的歷史背景、自然環境、家庭成員、父子關係、兄弟情感以及銘心刻骨的愛情，由這位人物緊扣劇情，以他的處世哲學，從男孩淬鍊至男人，有悸動的一面，也有雋永的境界，都在這部電影裡面，值得讀者們再三品味。

‘Legends of the Fall’ 是動人的故事，也是一部好電影，縱然穿插極少比例的裸露與暴力畫面，它依然被列為限制級，以至於它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觀賞。換個角度想想，正因為那項不得以的限制，僅呈獻給走過一段歲月的人觀賞本片，更能體會箇中真摯的情感，尤其幾段情節令我感到悸動，並且在真實的歲月裡持續反應。

父愛

本片描寫各種情感，其中以典型的方式描繪父親的愛，加上老牌演員 Anthony Hopkins 生動演繹，使我感觸良多。父愛是一種獨特的情感，許多優秀的電影都有取材這份來自真實生活的體會，我曾經在其他的觀後感形容父愛，它是一種生硬而且續命的愛，像是心臟的支架，骨骼的鋼釘，換句話說，我們往往在關鍵時刻特別容易感受到父愛，而且它會衝撞我們的感覺，能否在歲月裡明白、甚至接納，還得講點緣分。

‘Legends of the Fall’ 裡面的父子關係，最嚴峻的情況是兒子決定從軍打仗，父親強烈反對那種起於衝動止於悔憾的天真想法，他和他的兒子爭吵，並且說了一句關閉溝通的對白：「不要說得一副我不知道戰爭是什麼東西！」但是那是表面的反應。內心如他的自白內容，他是選擇避世的上校軍官，知人善任，但是面對孩子，他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後來，他無法阻止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便託付他尊敬而且忠誠的印地安朋友，給孩子們最完善的裝備出發，至少，別騎著年老力衰的馬兒上戰場。另一段情節也是意見衝突，父親和大兒子的處事觀念產生差異，大兒子想要做一件事情希望父親可以支持他，但是父親的著眼點放在觀念，而不是事情本身，於是他們陷入一段長時間的冷戰。一位父親展現他的愛的時候，既不能有話好說，也不能當一個好的聆聽者，實在是很尷尬。

在電影後段，當年是男孩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方，如今是男人的模樣出現在眼前，二兒子走過四方回到老家，送給父親一把獵槍，父親沒有特別說什麼，而是有一段幾秒鐘的畫面，他在屋子裡一個安靜的角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認真的研究那件紀念品。雖然不是什麼關鍵戲碼，而且只有短短幾秒鐘，但是格外打動我，父愛表現於接納的時候，它是靦腆的，也是靜悄悄的。劇中父親認真研究的不只是獵槍，也不只是紀念品，更是他兒子從遠方帶回來給他的禮物。

無論是父親或是孩子，沒有哪一種心態才是最好的心態面對彼此，但是我相信一種博弈的說法，也像是一種哲學。相信彼此是父子，就深信不疑，總會有那麼一天，對方將會在歲月裡明白自己的心意，倘若造化弄人，那一天遲遲沒有發生，至少，一路走來是懷抱正面的希望，快樂並且了然於心；倘若真的見證明白彼此的那一天，那還用說嗎？當然更加欣慰。

智慧

北美洲印地安人與白人之間的關係，表面看來各自象徵原始與文明，甚至有一種不相容的感覺，其實未必如此。從時代的角度觀察，原始是原來，文明是後來，它們有先來後來，承先啟後的時間感。但是原始的種種，並沒有在文明世界裡徹底消失，某些東西被時間沖走了，某些東西以不同的形態繼續存在於世，繼續存在的…我們稱之智慧。

‘Legends of the Fall’ 有好幾段印地安人的情節很有代表性，印地安人時常呼喊，因為語言的隔閡以至於我們聽不懂，覺得像是鬼吼鬼叫，可是如果仔細觀察，男主角重返家園的時候，親友們迎接他，於是有一幕印地安人在家門口朝向遠方，開始’發出聲音’，像是某種簡單的儀式，這裡我只是一個假設，也許他們相信萬物在大自然之間流動流轉，男主角也是其中之一，經由流轉回到老家，那是大自然的一種反應，所以印地安人也要做出回應，方式很原始，純粹表示出納平衡，心靈平靜。電影的後段人物殺成一團，喧囂之後，印地安人走道屍體旁邊呼喊，並且假裝割下屍體的頭皮，那人用我們聽得懂的語言解釋，人不是他親手殺的，所以只可以假裝割頭皮。從文明的角度看，割頭皮是血腥而且粗暴的行為，可是文明世界裡就沒有文明版的血腥與粗暴嗎？或許我們這樣看，我們嚮往和平，但是倘若無可避免殺戮，狂暴之後至少有所表示，畢竟人非草木，需要做一些事情讓心情回復平穩。印地安人只是以原始的方式表達他的信仰，然而其中的智慧，依然延續在文明世界裡，所以無論世界怎麼變化，有些東西是不會消失的，智慧就是其中一樣，值得我們靜心觀察和學習。

愛情

愛情讓一切變得不再平凡，電影裡三個兒子愛上同一位女子就是一個例子，可想而知，四個人物的感情生活，必然不是那麼平凡。情網常見的情況在這片可以說是一網打盡，例如一見鍾情、生離死別、漫長等待，以及感觸最深的人面桃花，唐詩這麼說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二兒子認為自己的人生功課必須透過遠行才能完成，那是他的性格，也像是他的命運使然，但是女主角不想輕易在愛情面前放低姿態，執著表態就算等待某種永遠，也願意等他回來。永遠是一個很需要體會的字詞，所以…它時常出現在愛情裡。後來發生什麼事情，電影裡都說得清楚，人面桃花的意境也就在此。

女主角有一段戲讓電影活了起來，並不是指這部片很呆版，而是指它彷彿有了生命陪伴我們成長。那段戲是女主角已經和別人結婚，並且聽到二兒子娶了另一位女子為妻，她是明白人，但是聽聞的那一瞬間，她無法壓制內心的悸動，使得她說不出話來。

看了好幾遍 ‘Legends of the Fall’，落在我將近二十年的人生裡，雖然偶有虛度光陰的感慨，但是二十年依然產生它該有的變化。換句話說，當我第一次看見女主角的那段戲，只能感受到她不太舒服，不太是滋味；當我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再看女主角的反應，的確，那是會想起一萬個支離破碎的記憶，瞬間一併湧上心頭，是否因為還念著人家，甚至心裡面仍然為人家留著一個位子，這些都是後話，或許再一個二十年，我再看到這段戲只會打瞌睡，但那也是後話。要緊的是如果我們選擇把一部分的生命與某件東西一起度過，可能是一部電影，也可能是一段關係，它們本身是無生命的，倘若我們持續的接觸它們，我們彷彿擁有超能力可以賦予它們生命，而它們，也會在時間流裡帶給我們每次都不一樣的感觸。(2016-0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