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失去先生卻遇見完美的影子

片名 ‘the Face of Love’ 是一個雋永的詞，所謂愛情的容顏，看見什麼樣的愛情，如同看見什麼樣的他，所以這部片的名字取得很有意境。表面上是女生為主的故事，但我看著看著就覺得這是男人寫的故事，於是我特別留意男主角的一舉一動，從他身上帶給我兩個感觸。

垂死的動物

男主角作畫，我寫字，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是藝術工作者，他的心境我不敢說感同身受，而就故事情節發展，我還算可以體會他做的一切，這是一巧合，如果情節安排他帶著女主角去冥王星吃早餐，那太隱晦，我也就無以體會。既然如此，他讓我想起什麼？他讓我想起 Philip Roth 描述的 dying animal.

有過生活，有過起伏，男主角因為某種打擊，他的人生僵了十年，我替他高興兩件事，一是他在打擊之前似乎已經達到某些人生目標，倒不是我刻意說得含糊，而是電影用過來人的口吻，大致交代，所以我才說他在受到打擊之前已經有所成就，至少遺憾少一點。另一是他在僵化的日子裡能夠遇見愛情，新感情灌注他生命力，他因此重拾創作熱誠，畫了許多畫作，我很羨慕他有這樣的際遇。這是不得了的事情，但這一點對尋常人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察覺。接觸藝術的人，例如女主角，她喪夫之前的生活時常參觀美術館，她女兒還形容為「老媽以前幾乎是住在美術館」，當女主角發現畫家開始畫畫，便脫口而出，「我可以說是你的繆思？」明顯她懂，因此，男主角更是把自己完全投入那段感情，如果我是男主角，我也會跟他做相同的事情。

整個思緒脈絡整理整理，一位創作人士，創作幾乎是他的生命，當然生命裡也包含許多要素，某種打擊足以讓他停擺，某個人又可以讓他重新振作，那個打擊和那人在他心中的份量舉足輕重，如果化作回答問題，這樣算不算他愛她，我會說，這是他愛她，而且過之無不及。但是，沒有要把藝術工作者說成外星人似的，是凡人，在乎而投入，投入而在乎，感情關係裡的某些疑惑、某些起毛的邊邊，男主角當然很想釐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他一直沒有求證自己的疑惑，相處經驗使然？為了愛？也許兩者都有可能。

那疑惑就是電影故事的主軸，姑且說它是影子情人。有點感情經驗的男人，在一段新的、運氣不是太好的感情關係裡，只需要半秒鐘相處，就可以和男主角一樣，懷疑自己是不是某個人的影子，這並不是犯猜忌，而是一旦動了真情開始盲目，其他的感覺特別敏銳。影子的存在感，或許關了燈，也就無影無蹤，卻開始害怕有光的地方，那種滋味比養生苦茶還要苦，而且一飲而盡，那股後勁吞噬所有味覺。阿丙跟我說那不是苦味，是醋勁，我並不反駁他，如果是醋勁，自然描述於不同個性的男人。不管哪一種滋味，它都是不好受的。

不好受就該表態給對方知道，那有多麼不好受？我會這樣想，在歲月裡旅行一段時間，旅人的心裡面多少有幾件沉重的、也許甜蜜的包袱。我見過這樣的旅人，那些包袱單看就覺得累人，想過替她拿幾件，才知道自己這個想法純到有點蠢，也想過那些老舊包袱是別人的，換成自己的該有多好，既新且輕，才又知道自己這個想法近乎瘋狂。因為，其實那些由不得我，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當我看見男主角醞釀好一段時間，並沒有貿然打破砂鍋，他的確是有生活過的人，他是懂的。直到他親眼看見了某張照片，他才認為，是該和女主角談一談，電影也進入尾段高潮。

垂死的動物像是一種意境，男主角很困難使用言語表達，有了對方的愛，自己因此重新開始畫畫的如此這般那樣前段提過的東西。他感覺自己是某人的影子，也估計真相恐怕不太美麗，但是他仍想問一問，坦白說也不是真的想要問出什麼答案，一顆懸吊的心，有了那麼一問，就像有了一股順勢得以輕輕落下，而不是摔得粉碎。他在枕邊問女主角是否曾經愛過他，如果我是女主角，聽到這種垂死動物流露出哀傷的溫柔，很難回答，兩人都以眼淚帶過，也算是某種解脫？我希望是種解脫。

兩片葉子

另一個則是較為意識形態的感觸，愛情世界裡的愛，愛的是某個人，還是某種感覺？進一步說，我們愛上某個人，他在我們心中會有獨一無二的位置，甚至無可取代的份量。如果殷切期盼自己沉浸在愛情裡，尤其漂流於歲月的河，浸在愛情裡的感覺不一定來自於唯一對象。這個問題擱在我們自己的世界裡，它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可是，它如果溜出我們自己的世界，被對方這麼問起，或是像 ‘the Face of Love’ 的情節；遇見一模一樣的人，那恐怕費盡思量也很難交代清楚。人生最有意思的是愛情，愛情裡最有意思的就在這裡，愛的是某個人，還是某種感覺？它們是兩片形狀相似的葉子，只有我們知道差別在哪，也只有我們自己最有資格說出，世界上沒有所謂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2016-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