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木散文第卅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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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阿丙起得晚,只有 9 分鐘可以準備,早餐來不及了,化妝來不及了,上班也快要來不及了,但是每一件都不能就算了,首先,花了半分鐘想一想應該不用想的第一件事,今天不能不去上班,接著,時間只允許底妝,底妝畫起來有沒有比較省時?不想再多花時間思考這一點。至於早餐,冰箱裡就要過期的吐司拿出來放去冷凍庫,在上班途中隨意買個三角飯糰,阿丙遲疑幾秒鐘,鮪魚口味,一天就這樣開始。

已經夠倉促,出門又差點踩到狗大便,自家鄰近巷弄,以前好像沒有這麼多狗大便,阿丙想像如果真的踩下去,那雙百合白圓頭平底鞋就會淹進一種泥沼,一邊噁心,一邊喃喃是誰如此缺乏公德心。通勤列車的車廂內,阿丙的運氣尚可,也許家門前逃過一劫,劫後餘生必有後福,車廂內仍有空位,而且不是特殊顏色的空位,不用一路站去公司。阿丙看著年輕女孩用手機畫了一臉完妝,再旁的同伴大感不可思議,那女孩臉上除了漂亮的完妝,還有小菜一碟的表情,令阿丙想起以前好像聽長輩提過不能這樣,在外面化妝是不端莊的行為,她想不起來確切是誰,只記得有人曾經這樣對她說,也許她記得,就記住了。阿丙手裡的三明治,又好像比起以前吃的要小,有時候會擔心吃太飽導致一個早上在位子上昏昏欲睡,而眼前她覺得恐怕吃不飽導致一個早上心情不好。我聽到這裡想要打岔,但是,阿丙顯然還沒講完。

打開電子郵件信箱,阿丙尋找剛畢業的新進同事回覆的電子郵件,一封殘留回信回信再回信的長篇郵件,阿丙必須捲動捲動再捲動,總算找到要看的內容,而且是有做等於沒做的錯誤內容,圖窮匕首見似的捲捲驚心,簡單的彙整都能出包,以後該如何繼續共事?又想到兩年內就已經遇過三位新進,個個都是外貌閃亮,做事不太靈光的玻璃娃娃,她覺得自己以前好像還算跟得上,一眨眼就變成自己開始要盯人家有沒有跟上。我準備拿起桌上的綠茶,閃過一念頭,便把手伸長些,拿起阿丙的那杯綠茶給她潤喉,但她抿嘴搖頭。

「跟你收 375 元哦」、「這樣是 355 元哦」、「跟你收 365 元哦」,阿丙飲料店門口排隊,她聽不到一句句,只聽到哦哦哦。她挑望櫃檯前發生什麼事,怎會都在對同一位消費者講話,店員複誦一遍內容,說出最後一個哦,原來,那位老兄買了八杯口味冰塊甜度都不一樣的飲料,而且看來沒有一杯是他自己要喝的。點單、看手機、改單、看手機、再改單、又看手機。店門口一排隊伍,他老兄手機裡的行動通訊應用程式似乎也有一排隊伍。等候飲料的民眾,有人白眼,有人黑臉,就是沒人說話,那位老兄的眼睛黏著他的手機,是白是黑,徒留眾人大眼瞪小眼。在他提著四杯四杯兩小袋離開之後,隊伍恢復了魚貫前進,輪到了阿丙,她永遠只喝無糖綠茶,不過,她的永遠還不至於讓店員認得她、記住她,她和前面的每一位消費者相同,得到一個哦,而不一樣的是她攜帶隨行杯,店家給她 5 元折扣。阿丙等待現泡飲品,依然聽見店員哦個不停,雖然這用語沒令讓她感到刺耳,但覺得以前好像沒有聽到那麼多的語助詞,多到已經不太像親切感,而像流行感,什麼時候開始這樣?「隨行杯無糖綠好囉,吸管在旁邊自取哦。」

街上的狗大便、室外化妝、無限捲動的電郵、還有時下的語助詞,她想不起來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而我相信還有更多更多的「以前好像」,就在前方某處等著她。(2016-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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