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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劇

這是一套心理驚悚影集,故事裡的小鎮疑雲重重,居民約兩千人,有望族也有貧戶,彼此仰賴單一經濟產業 – 屠宰業,活在緩慢流動的血液裡。另外,地方事不分大小,一張嘴貼著另一個耳朵互傳八卦,是外來客無法瞭解的方言。如今當地發生未成年凶殺案,相隔幾個月又發生未成年失蹤案,一名記者勉強聽從主管的指示前往採訪,一方面她有精神病史,二方面小鎮上不只懸案,還有她的兒時陰影,沒有人比她更害怕家鄉,也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家鄉,全看她敢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

‘Sharp Objects’ (2018),HBO 製播,全劇共八集,來自 Gillian Flynn 的同名小說,Jean-Marc Vallée 唯一導演,Amy Adams, Patricia Clarkson, Chris Messina 主演,為了描述斷裂的、逃避的記憶,前幾的篇章說得很跳,如果能順被這樣的節奏帶入劇情,女主角的精神創傷,特殊的家庭關係以及小鎮的風氣的那種活生生的麻痺,感覺不舒服、不愉快,而這就是故事有意思的地方,是一套重量級心理驚悚劇。

Sharp Objects/利器
黃雨木,profile,2024

雨木觀後感

那些殺不死你的…

祕密

幻想自己活在某種委屈,輕度者傷害別人,重則自殘,以傷害博取周遭同情,這是醫學上所謂的孟喬森綜合症 (Munchausen syndrome),而 ‘Sharp Objects’ 故事化這個精神疾病,我個人覺得是成功的改編和衍生,劇本裡女主角只會自殘,劇情焦點就是她。如果她還會傷害別人,恐怕八集講不完。既然有了雞蛋,也該找個母雞。替代性孟喬森綜合症 (Munchausen by proxy syndrome) 在故事裡對應而生,這樣的患者具有異於常人的母性,想盡辦法製造各種主客觀因素讓對方身心虛弱,讓對方相信需要被照顧。

基本上我和那位堪薩斯市來的警探一樣,別說當局者迷,這裡的旁觀者也看不清,直到老護士說明孟喬森綜合症才稍微有點頭緒,才開始真正感到害怕。「孟喬森綜合症及其替代性,雞生蛋還是蛋生雞?」我這樣對自己說,如果這是一個問題,答案比較像噩夢,當我發現那是噩夢,彼此早就開始火上澆油;如果這是一段描述,還沒走到接受就已經開始承受。每個人都在承受祕密,心這座迷宮,深處藏著病嗎?我不敢說我真的明白,而袖手旁觀的阿姨說得好,無論她怎麼看醫生,只能得到一長串疑診和吃不完的藥。習慣跟那些東西共生,甚至慢慢習慣各種不習慣,是祕密的代價。

到處都是風口鎮

‘Sharp Objects’ 風口鎮位在美國密蘇里州的靴狀東南角,人口約兩千,單一產業,八卦風氣旺,是虛構的地方,但我去過,而且我相信你也去過。

基本上我還是和那位堪薩斯市來的警探一樣,他想釐清案情,我想瞭解劇情,有目的有所在乎,我們都不是三天兩夜的遊客,於是我開始想像我就是那位警探。

這裡的警局辦公室,老警官知道的細節比他臉上的皺紋還多,他跟我可以一起工作,可以插科打諢,但他跟我之間隔著一張大辦公桌,如孟喬森綜合症及其替代性這般撲朔迷離的刑案,他不會進一步透露,我始終被當作外來的,也永遠被擱在案外。這裡的屠宰工廠,生殺整座城鎮的經濟命脈,如果他們對我多說兩句會丟了工作,我能問到什麼呢?這裡街上的女孩兒,熱褲小翹臀,美腿搖曳呀搖曳,穿溜冰鞋代步,想笑就笑,想鬧就鬧,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又一溜煙消失,那似曾相識的青春早已離我超級無敵遙遠。這裡的大戶人家,開放式古蹟莊園,佔地以英畝計算。屋內存在低調的奢華,有一間房滿地白淨光滑,不是象牙白的地板,而是象牙做的地板。我發現質地光滑的祕密並非象牙本身,而是長時間保持非請勿進。還有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活動 – 主題園遊會,一年一度緬懷南北戰爭,尤其紀念當地先烈。北方姑娘嫁給南方將士,一朝結連理,終身情不渝,後來北方軍攻佔風口鎮,那位姑娘受到嚴刑拷打性侵,絕口不提先生的行蹤,淒美情操流傳在民間。該是歷史老師才知道的故事,怎麼輪到我來講?因為台上正在表演話劇,限制級的史料,保護級的詮釋,普遍級的精神,依此脈絡,台上沒有一個演員是成年人好像也不奇怪了。

那位警探在風口鎮查不到具體線索,我懷疑他可能不夠社會化,可是,他也可以收拾行李回去交差,編一千個無法破案的理由反而比較社會化吧?所以我繼續思考風口鎮本身,象徵有點特別又不會太特別的環境,差異性,碰軟釘子,形成一股氛圍,看不見卻明顯有感,這就是為什麼風口鎮是你我都去過的地方,甚至彷彿到處都是。劇裡警探和女主角都待不去,有一段戲特別在講女主角不想繼續,稿子寫不完就算了。其實別的環境也會給人相同感覺,彷彿到處都是風口鎮。

Camille 的痛苦

女主角名叫 Camille,她曾經選擇逃避,又被命運牽回原地,她還是想逃,但這一次她勇敢面對過去的創傷,的確勇敢,做很困難的事情包含很多可能,畢竟困難本身是籠統的,而做很痛苦的事情就是勇敢,因為你永遠可以選擇逃避,不是嗎?有時候逃避可恥但有用,而逃了就不會有故事,也不會有所謂的蛻變,那些殺不死你的、無法擊垮你之類的名言也都變成鬼話了。

我看到 Camille 的赤裸日記時,第一印象是反感,不僅傷痕,很多東西本質是令人反感的,例如大量的血、不停的咳嗽、濃烈的氣味…等等。能夠接受這些東西一定存在其他後天的東西克制自己的反感,理解、體會、盲目、慈悲,都有可能,這也是人與人之間永遠缺一塊拼圖,補上了才可以謙卑的說明白對方的感受。

‘Sharp Objects’ 有出現一段描述使我明白 Camille 的痛苦,我懶得查原文,容我依記憶轉述吧。割裂自己的皮膚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痛,心裡累積了太多太多,經由這些裂口得到釋放。又來了,阿丙跟我說這是鼓勵大家自殘,不可承受之重,而我只能勸他少看這類題材。

不可承受之重是平鋪直述,不可承受之輕,才是值得體會的情境。對我來說,Camille 的痛苦很像所謂的不可承受之輕,外婆、媽媽、女兒,我會說 ‘Sharp Objects’ 在講三代人之間自然形成的互動關係,有時候太自然也是一種不自然;外婆太不在乎而有了病態的媽媽,媽媽太在乎而有了受傷的 Camille,換句話說,我的心完全沒有負擔,幾乎天生就覺得必須這樣對待你,輕如自然,可是,你不要那種對待,當你發現怎麼溝通怎麼做都沒有用,那份對待就變成你的不可承受之輕。

如果你遇到了,我希望你能嘗試相信,那些殺不死你的東西會讓你更堅強。 (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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