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還有在打遊戲的那段時光，有個任務令我印象深刻，等級 20 會接到這任務，打什麼海妖或幽魂或魔像之類的怪物，耗光身上的藥水或蘋果或符咒之類的回復道具，就在我以為可以過關，才明白這任務就是要我死，因為我躺平的那一刻，會出現等級 80 的我來幫忙打贏。但沒還完，20, 40, 60, 我練到等級 80 會接到同一個任務，看見等級 20 的我已經陣亡了，然後輕輕鬆鬆的解決那隻怪物。

這任務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好感，你把你人生中最完美的那次性高潮，放大一萬倍，那就有點接近我說的這種好感。

這份好感在我心裡轉變過好幾次，就像香水隨著時間有前味中味後味。一開始我覺得那任務是救援，穿越救援，多少會覺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杯杯倒，靠自己最好。過了一段時間再想起，覺得那任務是遇見，過去遇見未來，或反過來也行，一種緣起不滅的感覺。倒不是說反覆想起是為了追尋真正的意涵，我只是感受到東西在變化。第三次想起，我刪除了時間，沒有過去和未來，那任務讓我覺得兩個不同的自己相遇了，不僅如此，我還加了一些細節，不同的自己相遇了，互相影響了，沒有對話，也沒有任何接觸，保持一定距離，不同的兩個我互相看在眼裡，聽在耳裡，然後心神領會。我很相信那個距離不能被打破，因為實際接觸了就變得像是誰告訴誰該怎麼做，那不是我的感受，我感受到的是兩個不同的自己相遇了，領悟了，必須要有不確定性，距離或缺口，才有空間可以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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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過一個說法，我們有可能會遇到一個特殊的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當我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我相信會，我是接受的，你知道嗎？不是我遇過這樣特殊的人之後，回過頭來跟你說確實有這樣的人啊，親身經歷過啊，不是的，我第一次聽到這說法就接受，如同蘿蔓心接受凱薩醬那樣的接受。

後來我遇到這樣的人，當時沒認出來，過了千年之後才明白那個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如你看見的，我是文字工作者，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寫完什麼東西都很迫不急待的拿給她看，沒錯，那個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人，她就是那個人，告訴我「筆會越磨越鋒利」，用一個非常委婉的方式否定我，委婉到我懷疑自己不懂中文，更別說該何去何從。

如果那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困在迷宮裡，給我一個小寶箱，可是打開寶箱沒有地圖，只叫我繼續走，那種感覺真的很…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不是嗎？或者說「不管怎樣，再練練」是這個意思嗎？我不明白，我只想到反覆做相同的事情，期待不同的結果，那不就失心瘋了嗎？

感受這些問號，我的旅程開始了，聽不懂她說的，可是我相信她是愛我的，總覺得可以從她的話裡領悟些什麼。我想起之前的遊戲任務，必須要有不確定性，距離或缺口，才有空間可以領悟。這一切就好像遊戲是她設計的，安排了相同的任務，只不過這次沒那麼幸運，聽不懂，想不通，旅程就是一直走，走到我的手牽起一團空氣，走到愛逝情散，那句話我還是聽不懂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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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些攝影師認為拍照必須慎重，尤其拍人像，因為他們相信攝影即攝魂，每次按下快門，吸走了一奈米的靈魂。很久很久以後，我不是攝影師，只是個普通人，我認為看別人的對話紀錄截圖必須慎重，特別是對方信任我才會拿給我看，因為我相信看這種圖片就像在看間接祕密，過目一張，折壽一天，真的要看，態度務必認真嚴肅。

「筆會越磨越鋒利」，我的旅程還在繼續，原本失去方向感，後來失去時間感，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冷氣機不用五萬，但手機要六萬，我猜想應該是過了很久吧…。看到幾張對話紀錄截圖，是個男生寫的，據說比我年輕，看對話紀錄的那一瞬間，我看到的不是文字，而是時光馬戲團裡的黑天鵝。以前做過的遊戲任務也好，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人送給我的謎語也好，我沒想過會在這種完全不相干的情況下，退散十年以上的濃霧，我想這次我是真的領悟。

是驕傲，曾經放任自己的驕傲，而渾然不覺，就像一台重車 Kawasaki Ninja ZX-10R，直線道飆破時速 250 公里，260 或 280 感覺上也就沒太大差別了。

在等級 20 的時候逞強，在心愛的人面前執拗，我的驕傲讓我無法看見自己幾斤幾兩重，不知道自己是誰。被怪物壓在地板上磨擦，才明白那不是我現在可以挑戰的對手，被一位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人識破，我的寫東西不是好或不好，而是我還沒說出真心話，還沒有屬於自己的聲音。

也許愛我的人願意寬待與等待，也許哭濕枕頭哭到第九百九十九顆會轉身離開。是驕傲讓我走了很遠，也是驕傲讓我的愛漸行漸遠。明天，我不要驕傲了，只是我害怕明天與昨天沒太大差別。

這是懊悔的，這是領悟的；這是無法重來的，也是全新開始的。(2023-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