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五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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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裡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白大掛的、藍制服的、黃背心的,還有混色的。不僅顏色多,電梯也很多,某些標示院內用,其餘訪客用。我看自己身上的顏色不白不藍不黃,是該搭訪客用電梯,我卻站在迴廊,停在某種選擇路口,難道我在考慮該不該遵守規定?不過有人替我選了,我便跟著她走。

東芝某種大型規格的電梯可乘載病床,當時沒有病床只有人,藍制服的合約工、黃背心的志願工,以及像我這樣混色便服訪客,其實我已經辦理住院,抵達十樓病房後我就變成病人,但我還沒換病服前,還沒被麻醉前,似乎還有三分鐘讓我觀察這一切,不需要走訪整座巨塔,待在這座電梯裡就足夠了。可是電梯擠滿了人我能觀察什麼?話說回來就是因為擠滿了人才有東西等著我觀察。我沒一個個數,但擁擠程度超過二十人,萬一接下來停靠樓層出現病床,顯然只能搭別座電梯,那也不算什麼百年難得一見,可是我心裡莫名期待看見那一刻,因為我知道果真發生狀況,這座病床專用電梯內已經存在幾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包括我自己,我們會怎樣反應?

黃背心站在樓層按鈕前,辦妥住院手續後就是她領著我搭電梯去病房報到,她的背心上寫著「志工竭誠為您服務」,不過我看著她的背影感到矛盾,她站的位置、替人按幾樓,除了沒戴帽子,她幾乎是電梯小姐,其實我用不著矛盾,電梯小姐竭誠為您服務也不怪奇,我恐怕是帶著多餘的良心搭電梯才會疑神疑鬼,也可能我只是就要住院特別緊張。這時電梯門開了,還沒到我該去的十樓,我們二十幾隻沙丁魚都看見門外有兩位藍制服的合約工護駕一張大病床準備強行進入電梯,我感到身後有股推力想要讓出空間,而我自己也在考慮該不該讓出空間,無獨有偶,我又像在一樓的時候來不及決定就有人說話了。「已經滿載,搭別的。」說完立刻按關門,電梯門夾了一下病床又恢復開啟,大概是安全裝置偵測到某種障礙物。瞬間伸出一隻手把病床往外推,意圖讓電梯門順利關閉,那輕推看得我是膽戰心驚,原因無它,出口和出手畢竟是兩回事。門確實關閉了,混亂幾秒鐘我不知道誰說話也不知道誰伸手,電梯恢復上升,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人家急著要送病人回病房,妳怎麼可以說那種話!」電梯內一位藍制服的合約工開罵,每個人都聽到,但不是每個人都很清楚他在罵誰,如果有人應,那就清楚了。「我們也是急著帶病人去病房報到。」要帶我去報到的黃背心這樣回答,一時間讓我很尷尬自己的狀態,早不病晚不病居然在這座電梯裡生病,那藍制服的開始窮追猛大,好似房東抓到了整年沒繳房租的房客,黃背心說:「我講一句你講卅句,真恐怖。」我再也沒聽到誰講話,只聽到低頻的電梯運轉聲,是不是向上,我分不清了。

過七樓後電梯裡已經沒有任何藍制服的,有個便服的走到黃背心旁邊小聲交談,她們背著我講話所以我看不到她們的臉,但好奇是多餘的,背著人說話還會有什麼表情呢?便服的在九樓出電梯,黃背心說出聲音來:「算了啦,我們志工都沒講,那些人領錢還敢講。」(2017-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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