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雨木觀後感

任性任情任我行 亦風亦空亦夢中

先來破題，其實這次不敢說破題，應該說我是這樣看的，Verdens Verste Menneske 字面上是指世界上最爛的人，如果垂直思考，這裡有愛情故事，最爛的人似乎意味著角色扮演，黑渣男或綠茶婊，渣言渣行渣人設。那如果減少垂直，多點平行思考會是什麼呢？最爛的人是一種感慨，曲折的，間接的，無奈的陷入遺憾。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覺得自己真糟糕。

我上網看了一下幕後花絮，其中兩點很有意思，根據導演 Joachim Trier 的說法，‘Verdens Verste Menneske’ 是一種浪漫愛情電影，「不喜歡浪漫愛情電影的人會喜歡的浪漫愛情電影」，我覺得他說得很棒，果然自己拍的電影自己最了解。另一點是女主角 Renate Reinsve 接演之前，她親自裝修房子，本來打算停止演戲改行做木工，你沒想到，我沒想到，她自己也沒想到，演完這部片就千歲千歲千千歲，登基坎城影后，看來木工可以再等等。

這部片對我來說分成外皮和內餡，我有感受到作者想說愛情故事，而且想說得不太一樣，於是蛋汁按摩再裹上麵包粉之類的，有點害羞的內餡包起來。所以，我的心得由外而內，一起來吃吃看這個挪威小點心。

首先是外皮，有蛋汁、麵包粉…等等東西比較多，口感也比較多，我相信時間久了，抒情總是五味雜陳，例如 Barcode Project，挪威奧斯陸歌劇院區，也就是尤莉亂入婚禮派對認識的，一起上洗手間的男生艾凡 (Herbert Nordrum)，他聊到他在歌劇院區的咖啡店打工，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糟。後來尤莉跑去咖啡店找艾凡，可以看到很多新大樓，就是那個地方，港口工業區改造活化，稱之歌劇院區。大約 2014 年開始推動這項都市更新計畫，紛紛擾擾，你知道的，哈密瓜有一種哈味，更新也有一種更味，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所以艾凡才會說歌劇院區並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糟，艾凡個人覺得環境還不錯。

對我來說那段戲有一份家園情懷，我想到小時候放學走路回家會經過一塊地，城市角落，荒煙漫草，我跟同學就在那裡玩一下再回家。不必問我玩什麼，小時候什麼都能玩得很開心。同一座城市的同一塊地，現在已經是大型運動中心，千禧世代不會看見雜草，磚頭，陶瓷馬桶座之類的荒地，而是他們包月健身的，感受微熱的，或第一份工作的，甚至第一次覺得自己找到真愛的地方。這是為什麼我會說家園的、成長環境的情懷，歲月悠悠，光影匆匆，活在同一座城市裡，也活在不同的記憶裡。

除了歌劇院區這樣的普通錠，電影裡還有加強錠；插畫家阿克賽 (Anders Danielsen Lie) 的存在有代表性，我認真瞎猜過這個人物代表導演個人的生存習性，你知道的，有時候創作者會埋線藏針，悄悄把自己送給你。

阿克賽住院時見到尤莉，再一次見到今生最愛的女人，懷念啊！他懷念的是，無話不說，他懷念的是，一起做夢，他懷念的是，爭吵過後還想愛的衝動…。我先冷靜一下，感情還是壓軸比較好。阿克賽懷念他的時代，不能上網，沒有手機，盒裝老片一看再看，接觸實體的藝文品，那些都是他熟悉的成長歲月，燃燒過的次元。即便有在聽「新歌」，也是舊時光裡他沒聽過的歌。如今面對死亡，難免會害怕。換句話說，絕症在這裡象徵一種威脅，可以是癌細胞威脅阿克賽的生命，也可以是時代變遷威脅他的存在意義，覺得自己快死掉了。聽起來他在感慨以前比較好？我倒覺得沒有特別強調新不如舊，只是抒情，抒發所謂的那些日子以來，心路，情路，人生路，他都在奧斯陸。

接下來是飽滿的內餡，「浪漫愛情」，如同導演點的長明燈，不喜歡浪漫愛情的人會喜歡的浪漫愛情。

女主角尤莉先後跟兩個男生交往，不同的感情，相同的執念，像極了火象之命。我在看這部片的時候不斷替自己洗腦，尤莉這樣不白羊，那樣不獅子，九成是射手，但我的洗腦不是重點，尤莉才是主角，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艾凡與阿克賽兩位男性人物都不是木頭，尤其插畫家阿克賽在故事裡爭取到很多同情，但你也知道那條金科玉律，愛情有了同情就不叫愛情，我保持在尤莉的視角，比較能感受到她的浪漫，瞬間的，炙熱的，射手的浪漫。

尤利亂入婚禮派對，初次認識艾凡，希望你還記得那一夜，吞雲吐霧小迷戀，不蓋棉被純聊天，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吧我想，何事秋風悲畫扇。我相信那段戲是很有感覺的，如果我們都記得彼此認識的起點，甚至停在那時間，該有多好啊！

時空靜止，女主角尤莉跑去歌劇院區那段戲，那段視覺特效，可能整部片九成的預算都用上了，類似’無間警探’第一季的大麻經費，這是「咖哩飯」說的…。好的，認真嚴肅回到這部片，時空靜止非常浪漫，極好的創意！我在’犬山記’那篇心得聊過，特效吻合劇情永遠是最漂亮的。想像一下，當我牽掛某個人，想知道對方是否同時的，同步的，同樣的為我牽腸掛肚。我無法知道，也沒人知道，可是電影能幫我飛到他面前一探究竟。先別管超現實想像，你聽過科學吧？大千世界靜止中，我牽掛的人也跟著僵硬，很明顯不用再想其他的因為所以。相反的，靜止的世界裡唯獨我們倆能動，原來我在想他的時候他也在想我，朋友啊，不用再想了，還考慮什麼呢？

感受到彼此是同步的，所有靜止的東西就從這一刻開始動起來，然後你也是知道的，心動一天，人間九年，眼前那個現任已經變成前任，升格或昇華都好，反正我已經決定。當然，我知道沒人甘願被這樣對待，他會追問原因，還會拳打腳踢，肉搏戰來了，要說分手的最後一次纏綿我也不反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不會說就是不會說，難道我練過如來神掌也要說給你聽？時空靜止了三十七分之一秒鐘，飄落吉野櫻，哭著愛，笑著分，不需要聲音。

鏡頭拉回我的沙發，看到尤莉的牽手與分手，感觸很多，她的牽手不需要理由，分手都是同一個原因，這樣說吧，前面聊到插畫家阿克賽說心裡話，最後一段路活得特別坦白，不過在他生病之前就不斷發出成熟訊號，人生觀，價值觀，組建家庭，養兒育女，尤莉並不是沒收到，而是還沒準備好，還不夠時間累積與站穩，阿克賽就要她考慮下一步，可以想像那種壓力山大，肯定窒息。後來尤莉遇見艾凡，最初是浪漫的，過程是浪漫的，分手也是浪漫的，我就不加引號了。艾凡比較年輕，不必哭過痛過死過也能做到順其自然，溫柔緩解尤莉害怕的壓力，事實上艾凡的前任讓他認識到什麼叫作世界上最爛的人，認識到那份感慨，艾凡是有經驗的，寶貝不用擔心壓力，not under my watch. 卻發生小產，壓死大象的最後一根羽毛啊！如果你看過這部片，自然會懷疑舊情阿克賽，早知道不去醫院就不會那麼「帶賽」？

話說回來，我的看法不太一樣，阿克賽後來並沒有變本加厲，情緒勒索，這個小產是上天發出成熟訊號，暗示尤莉該把真正的壓力看清楚，眼睛此刻說謊，身體始終誠實，換句話說，同樣也是措手不及；彼一時還沒準備好，有人希望她懷。此一時她懷了，卻發現自己還沒準備好。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導演說得很好，不喜歡浪漫愛情的人會喜歡的浪漫愛情，畢竟沒人規定浪漫愛情一定要接喜劇二字，來來去去，起起伏伏，有時候浪漫不是甜蜜記憶，而是無法預期。

電影結束了，我羨慕尤莉，有愛過，沒白活，隔著一段距離觀察前任，想念舊愛，我相信她會更明白，所謂的準備好了就是不再刻意準備，懂得讓溫暖透進來。(2022-02-18)

附言
很久很久沒有寫心得還寫附言，這不是電影的主劇情，我只是想寫下來，怕之後錄音忘記這份感觸。電影裡的插畫家阿克賽令我印象深刻，我看過的影劇不算少，這是第一次看見雙影，一方面是我老花眼，二方面是阿克賽會說的話，會有的表情與反應，甚至會哭的點，幾乎就是我的個性，然後一輩子都在承受誤解。

阿克賽聽到尤莉提分手，看起來生氣，其實更多的是傷心，看起來失去一段感情很難過，其實難過的是可以體面的東西變成暴力。阿克賽上節目談話也是一樣的，他沒有想說服別人，只想說明自己。還有醫院那段戲，阿克賽說尤莉是非常重要的感情，一生一次之類的，我相信以他的年紀與經歷，應該知道那些話不該說出來，如同上節目稍微說明就好，如同分手時就像一般市民單純難過失去就好，卻選擇放出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任性任情任我行，亦風亦空亦夢中，活在誤解裡，死在誤解裡。這種時差很難習慣也無法避免，還是那句老話，希望你永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