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木散文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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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昨天,我在那個空間裡感受到唯一發出聲音的是從講台那邊發出的,其餘的則是專注自己想專注的,類似,聽課的聽課、聽歌的聽歌,抄筆記的抄筆記,看窗外的看窗外。不管哪種專注,都沒影響別人,算是某種理想的課堂秩序,突然就亂了序。

「最後一排那位同學,上課不要聽股票。靠窗的同學,看一下黑板,窗外沒有未來,叩叩!這裡才有。」化學老師繼續講課:「窗戶上那面玻璃是液態,只是變化非常慢,慢到讓人覺得它是不會動的固態。不相信的同學現在可以測量它的厚度,上緣和下緣分別記錄起來,一百年後再回來做一樣的測量,會發現下緣變厚了,一千年以後回來再做相同的測量,但要小心別弄破了!上緣可能變得和紙一樣薄。」

每次我回想時,試著回想起發生過的二三事,就像拾起一把沙,有些留在掌心,有些流過指縫,不完整的記憶讓我懷疑那門課到底是化學還是哲學?如果有畫面,那個畫面是大面積散焦的,但有那麼一小塊是有對到焦的,彩色的,清晰銳利的,好像昨天才發生過似的。


昨晚大嬸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左手邊是捷運高架,右手邊則是一排紅紅綠綠的閃閃亮亮,沒錯,這就是我腦海裡市中心的樣子,往前再走幾步路右轉就是戲院。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關係?通常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樣,應該就是因為那樣。我的方向感變得很差,大嬸的就更不用說了,無論白天黑夜,她的人生擁有喜怒哀樂,和我,還需要方向感幹嘛。結果路口右轉一看,戲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豪華商旅,這是什麼情況?!

坦白說戲院憑空消失已經讓我還沒看電影就已經感受到戲劇化,還要不要看電影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只不過那間戲院在我的記憶裡有情感價值,覺得自己失去了某個東西,儘管那東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有點喪,有點喪,有點喪。幸好陌生的商旅旁有間同樣陌生的小館香香的,也許是個機會化解我的沮喪,大嬸的就更不用說了,她已經站在門口翻閱菜單,並且回頭看著我,以她的第六十二號標情:該吃東西了不是嗎?

沒有精神食糧,而在茶餐廳吃了一整桌食物,至少現在是不餓的,不過戲院改建的事實始終影響著我,我忍不住聊了一些之前或過去開頭的話題,消失的戲院有過什麼樣的約會,當然,世上最危險的行為,沒有之一,就是對女人訴說自己的舊情。聊一聊穿插高中化學老師的液態玻璃窗那段,我以為可以把危險行為稀釋一下,但你也是知道的,酒醉的時候喝再多水也是沒用的,我們需要的是時間。大嬸有兩個胃,一個裝主餐,一個裝甜點,幸好兩個都飽了,我的這杯回憶她沒有喝很多,也就沒有吐很多,我撿回一條命。

都說,飯後三百步,不用走藥鋪,大嬸和我因為沒有看電影,空出來的時間足夠三百零二步。商店是商店,商旅是商旅,對我來說,熟悉的依然熟悉,陌生的也會慢慢熟悉,生活不就是這麼回事,卻在下個路口轉彎,一座大戲院就在那裡,咦?

什麼回憶啦,液態玻璃窗啦,消失的戲院好沮喪啦,根本是我自己晚上看錯路,提早一個路口轉彎,那座戲院依然在它原來的位置散播歡樂。我的心情好多了,大嬸的就更不用說了,她已經站在票窗前,回頭看著我。我想,活在回憶裡活了一頓飯的時間,可以出來了。(2015-05-06, 2023-11-13 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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